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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文昌进士雲茂琦 阳明心学的体行者

致仕还乡的雲茂琦曾执教琼台书院。李幸璜 摄

晚清光绪年间重修的《雲氏族谱》,收录了雲茂琦主持制订的族训、族规。 海南日报记者 陈耿 摄

本世纪初海南出版社出版的雲茂琦《阐道堂遗稿》。 (资料图)

雲茂琦(1790~1849),海南文昌人,道光六年(1826年)进士,自幼聪颖好学,曾师从海南科举时代唯一探花张岳崧。雲茂琦一生以清廉自傲,政声斐然,被后人誉为“雲青天”“海瑞第二”。

文渊阁大学士倭仁在为他撰写的墓志铭中,称其“处为醇儒,出为循吏……学道爱人,体用兼备”,无论是出仕为官还是退处琼州,雲茂琦终生葆有儒者仁心,以日复一日的存养省察之功,不断进德修业,将修齐治平的儒家风范演绎得格外审慎矜重。

阳明心学 知行合一

自有科举考试以来,无数士子将其作为进身之阶,出身于名宦之家的雲茂琦一开始也不能免俗。13岁时,雲茂琦便每天勤勉读书,日诵万言;20岁时母亲去世后,更是刻苦奋进,逢年过节也诵读不休;24岁中秀才;33岁应张岳崧的聘请,去陕西关中襄校书籍,视野愈阔;35岁,赴京应考,金榜题名。随后,以进士身份出任江苏沛县、六合等地知县;因政绩考核优异,46岁入京为官,七载后乞养回籍。

这看似颇为顺遂平坦的政治履历背后,雲茂琦的心中却掀起过不凡的滔天巨浪。

道光五年(1825年)冬,雲茂琦来到北京,接触到王阳明文集,被阳明心学深深撼动。他反复研读体味,竟然“痛哭移时,寝食几废,始悟三十年前未曾过梦觉关。”他膺服于王阳明的心性之学,自此对科举与仕进有了全新的思索:自己从小在科举考试上耗费了过多的心力,不知从本处(即“心”)着力,几乎耽误了半生!

雲茂琦自幼学养的根底是作为科考范本的四书五经,同时又时刻沉浸在宋代周敦颐、二程等人开创的新儒学中。(《墓志铭》:“平生笃学,寝馈于宋五子书。”)

雲茂琦在给友人的信中提及自己的读书情况:“近数年来,诸儒先书时为讲求,各有取资,惟王阳明先生集尤为服膺。” (《上相国王定九师书》)

他修习心学,期待达到一种“纯一”“克己无我”的境界。因而,他也能以相对超脱的态度看待世俗的功名利禄以及毁誉得失。雲茂琦以阳明学说教诲族内子弟:“凡人能知心体大而万物小,则得受用。总望弟于身心上做功夫,次及举业,则本末兼备矣。” (《致十三弟茂瑸书》)即在修持身心与科举仕进的关系上,身心的修养应该被置于首位。

受阳明心学影响,雲茂琦将志向分为今人之志与古人之志,劝学生不要把科举之业作为终身目标,而应以圣贤为标的,以身心为要务,虽不必如庄子那般将爵位视为臭不可闻的腐鼠,但应该将致知成圣、比肩圣贤作为读书人的终身追求。

雲茂琦认为高官厚禄并不值得羡慕,权位也不应是个人窃取名利的工具,让权势地位回归为百姓服务的功能才是立国设官的初心。

雲茂琦也是当之无愧的践行“知行合一”的实干家:一边手不释卷,无论穷达不改初心;一边兢兢业业,治理地方屡出实绩。

真正的排场与体面

古往今来,自小便立志成就一番事业的人不在少数,然而许多天资聪颖的人,最终却一事无成。雲茂琦一语道破其中症结:“俗语、俗事最易害人。”若一“俗”字摆不脱,难免碌碌无为。比如,有人总有一些赴不完的局。在人际交往的精简取舍上,雲茂琦处理得干脆利落:“泛泛之人,有以酒席劝者,勿往为是。”

对于依照风俗、礼仪等而筹备的必要仪式和必要用度,也要改变铺张浪费的陋习,提倡俭约素朴。如婚丧嫁娶,皆宜从简。雲茂琦直言婚嫁不应为“悦人耳目”而大搞排场,既然男女双方称彼此为“亲家”,何必贪要聘仪妆奁而多增彼此负担呢!胞弟雲茂瑰的长女出阁前,雲茂琦写信叮嘱家人:“诸事宜简省,断不可装官家体面。今日但存野陋风味,不染浮华俗气,便是可贺。真正排场在人品声名,不在装饰一时也。”(《致胞弟茂瑰书》)至于办丧事,也应该根据其时境况,做到既不轻率,也不简慢。(《家劝》:“丧以敬哀为主……丰俭随时,勿率勿慢。”)

俭朴是对思想、行为等方面加以约束,不奢华、不放纵。从个人的层面讲,俭朴是修身立德;从家国层面看,骄奢昏惰难逃败亡的恶果,雲茂琦建议:“欲防其弊,惟恭俭勤谨”。(《语录》)他认为门第越高,越需要谦下。雲茂琦在子女的吃穿用度主张一概从简,务必使旁人看不出孩子是出自官宦家,也不希望子女将来以官家子自居。家中一切,也处处以质朴为好。平常吃饭,一荤一素而已。他说:“极口腹之厌何补?徒然累百姓脂膏,减自己福气耳!”而款待宾客,也是“诚意须周,酒菜可减”。多思节俭,方是惜福延寿之道。在知县任上,有人提议给雲父做寿,雲茂琦自律甚严,称家中若有可喜可贺的事情应密而不宣。

在《力劝节俭示》《家劝》《雲氏祠堂条规》等文中,雲茂琦都力倡俭朴。俭朴源于一种居安思危的智慧,若平时奢侈,“一遇吉凶事而家窘,再遇而家更窘。”如果能绷紧日常节约这根弦,那么即使灾年来临,也定会有备无患:“勿待俭岁而筹,先从丰年而节。加以勤劳力作,谨守礼法,谁云人事有馀,难补天事之不足?”

雲茂琦劝后学子弟要学做“中流之柱”,不可做“逐浪之凫”,必须抵制那些充面子、假精致的歪风,他直揭贪慕虚荣的窘境,浪掷钱财导致入不敷出,却以崇实为耻,这种作风定会招致穷困、乃至败亡。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排场与体面呢?雲茂琦点出:“真正家计在心田,在识见,不可忽也。”族内子弟应以“读书最紧要,不可稍宽,此真家产”。在《雲氏祠堂条规》中则称:“保身在勤俭谦谨……如游堕奢华,骄傲放荡,必堕家声。”再由修身齐家推及治国平天下,那就是“浮华愈黜,实德愈敦,民生愈厚”了!

抛却私心 敬事敬业

阳明弟子徐爱曾问,为何古圣贤将知与行分开?王阳明答,那是因为有冥行妄作之人,只行不知;有不肯着实躬行之人,只知不行。而败人两字,非傲即惰。

雲茂琦深受心学影响,以昌明儒家大道为念,敬事敬业。地方政务繁琐,雲茂琦通常是半夜才睡、黎明即起。除坐堂接客外,他终日足迹不离签押房,或是检阅案牍,或是催理事件,静坐时也在默默思忖,以防出了什么错漏。有人劝他不要太过操劳。他说,一日之内,众多人事都倚赖我去处理呢!马不停蹄尚恐延误,怎能安枕闲谈呢?若稍有空闲,他靠读书解困;疲惫困乏,也不过是静坐片刻,闭目凝思。

雲茂琦沛县任上有诗,道出“心上学”“事上炼”的法门:“尽是尧汤孔孟身,万般名目一般人。古今暴弃知多少,只为心官认不真。”人人皆生如尧舜、汤武、孔孟……天生具有良知,只要内心纯乎天理,每个人都可“达于道”“合于一”,成为圣贤。

兴农业、办教育、止诉讼、正司法、除悍匪……雲茂琦勤政爱民,以操持政务来修心修行。1829年,他即将调离沛县。此时有一党羽众多的悍匪作乱,气焰极其嚣张,连捕役都不敢触霉头。有人劝雲茂琦,你都要离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表明决心:“我为一地父母官,除暴安良是我的本分,给下任知县留个尾巴,心内难安!”于是,他暗地招募悍役,亲自深入虎穴擒拿匪徒。土匪没有察觉到雲茂琦亲自前来,还打算逞凶杀害幼童栽赃给捕役,发现雲茂琦后,只得束手就擒。得失利害之间,雲茂琦有勇有谋,按本心行事、以良知进行抉择,不可不谓英雄之举。

另外,他在将离沛县时,发现一富有钱庄被控在案,书役、讼棍故意拖延案件,打算逞威渔利,吞噬钱庄。雲茂琦不管新任县令已报入境,毅然迅速审理销案,以免钱庄受累。在《留别沛邑士民》中他写道:“鼠牙雀角气难平,待得气平家已倾。何似消除心上火,天空海阔梦魂清。”(鼠牙雀角:因强暴者的欺凌而引起争讼。鼠、雀:比喻强暴者。)沉疴痼疾一时难除,但速战速决,书役、讼棍便无机可乘,亦是痛快!

雲茂琦乞养归琼后,执教琼台书院。不论经世致用,还是传道授业,都恪守先贤遗教,训导子弟摒虚华、修德业。抛弃私欲,一心为公,留下了雲茂琦的百年芳名,成就了真正的衣冠风流。这对后人,是警醒,亦是激励。(文/本刊特约撰稿 张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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