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对话林宇辉：脸都看不清我是怎么画出章莹颖案嫌犯的
美国当地时间7月5日，美国伊利诺伊州中部地区联邦法院将对犯罪嫌疑人勃兰特·克里斯滕森进行第二次。就在5天以前，美国联邦调查局了这名27岁的白人男子，他涉嫌章莹颖。
而据此前报道，在章莹颖案侦破过程中，一名中国提供的模拟画像为美国警方提供了很大帮助。美国警方对于其能够根据质量如此低的视频给出一个与嫌疑人高度相似的画像，非常，也非常。
那么林宇辉作为中国是如何介入此次美国章莹颖案的?又是如何在画面极差的条件下还原出犯罪嫌疑人的?未来中美警方是否还会长期合作下去?带着这些疑问，时间记者专访了这位曾经在《挑战不可能》一炮而红的中国模拟画像专家。
林宇辉：自从报道之后，我一直很关注这个事情。6月17日下午，我接到了正在美国做访问学者的中国大学博士后刘世权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美国警方经过一段时间侦查后，目前还没有嫌疑人的线索，联邦调查局的专家也在分析车和车里的人，但没有进展。后来又找到钰，李给了10点，第一个就是要搞清车内有几个人，嫌疑人的相貌特征，包括他的发型。所以，钰的就转达给刘世权，由刘世权来委托我，就是找中国的林宇辉，让他看看。
林宇辉：可能因为我是中国研究模糊视频这方面的专家吧，之前参加《挑战不可能》，钰担任评委，我在模糊图像中把人画出来，再把人找到，中国进行这方面研究的人很少。所以在美国警方十几天以后一直没有进展的情况下，这个案件就发给我了。
林宇辉：案件发给我之后，我组织了国内几位权威的视频专家对视频进行了分析。画面一共有2000多帧，从6月18日发过来就开始看，两个眼睛都熬出血丝了，经过分析之后，有2帧画面出现了嫌疑人侧面的照片，但是还是比较——因为离车很远，单看那个车清晰度很高，但放大到车内就开始模糊了——只有大致一个人侧面的轮廓，通过玻璃有点反光，正好能把脸隐隐约约出来，看到这个以后，我就感觉心里有数了，6月20日就给他回答说可以画了。
林宇辉：我一共画了两幅。真正要说画，还是比较顺利的。主要是前期分析的时候慢，基本上画之前都是在分析，一定要分析透。就是说你吃东西时一定要在嘴里嚼烂了再往下咽，别囫囵吞枣，有啥味你也不知道，一定要慢慢的研究，来不得一点马虎，马虎一点就失之千里了。本身给你的信息就不全，你再观察得不对，推理、画像再不准确，画出来就没意义了。所以我画的时候大概用了不到4个小时。
林宇辉：我一直画到6月21日临晨1点多。当时我的家人看到我这么累，就说你休息吧，明天再画，还用得着这样吗?我就说，要是这事遇上咱家的孩子呢?要遇上你朋友家的孩子呢?遇上咱的孩子出事，咱还睡得了觉么?是什么?在这种时候，最简单来说就是打击犯罪，人民。更况且这个事件发生后牵动着亿万国人的心。你一看都是在说这个事情。所以那天晚上，我临晨1点半画完以后就直接通过信箱发过去了。
林宇辉：首先这个人在车里脸是暗的，又离车距离很远。而且这个难点在哪呢?它是一个侧面而不是正面头像。一个侧面头像而且又暗又模糊，怎么理解?你画人要把他画成正面的，你得把他正过来，画侧面就没意义了。我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一个人的侧面，就能画出正面，这是目前一般人还做不到的。或者这个人低着头，我也能画成平视抬头的样子。所以说就两个难点，一个是车里模糊，二是他是侧脸，不是正面像。
林宇辉：如果10分最满，就不能再画了，所以我觉得达到9分，达到极限了，要是再难我就不会接这个案子了，因为要是接了就没意义。没有这个条件，要是硬接，画出一个不像的东西来，那就给警方造成一种。
林宇辉：这次虽然难度很高，但是还是凭借我的经验和感觉，画得比较满意，相似度还是比较高的。相似度要是10分是满分的线分了。模拟画像一般就是6分，够5成以上就可以用于办案了。它就是给警方提供一个方向，并不是说就是这个人。能判断出这个人的年龄、大致相貌，是个长脸、方脸或是尖脸，这就可以了。更况且我画的还是比较像的，特征还是出来了。
林宇辉：画完以后总之是有些修改的，这里修改一点，那里修改一点。事实上，我一开始画得更像。比如这个人的胡须——通过他的头发向下连接，胡子肯定是有，我就判断出来了。因为胡子是一个人的特征，有的人愿意留胡子，有的人不愿意留。我感觉这个人胡须还是比较多的，但最后又给改少了，现在看来就觉得挺遗憾。还有一开始我画的人比较瘦，但后期我想再给他胖一点吧，这个两个地方。
不过还好，我画的人的五官特征还是很像的。如果他的胡子不做后期修改，可能还要更像。但是我这么想，这种画像到这个程度作为案件的指导就可以了。而且我断定他的年龄还是比较准确的，我感觉这个人就在30岁左右，结果这个人抓获以后就是27岁。所以这几个判断还是比较准的。
林宇辉：目前国内很少有在这方面研究成功的。原因是我们国家还没有这样的一个专门机构。我们的上级领导部门也没有这样的部门来负责将画像应用在刑事侦查当中。关键没有，所以下面各省就几乎很少。有呢，也是一种爱好，而且还不专业。为什么模拟画像在刑事侦查方面用得不多?这就是原因之一。
队伍里本来搞绘画的人就很少，搞绘画的还得是画人物，画山水的不行，画花鸟画的更不行。现在受大的影响，画画的都当画家去了，当画家可以挣钱，搞模拟画像是不挣钱的。所以要想搞模拟画像得把心态搞好。你干这个是为了哺育社会，为了一方平安，你得想到这些。所以在《挑战不可能》有很多人问我，你画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当画家呢?我说，中国不缺画家，但是缺刑事技术的这种画家。
林宇辉：模拟画像是没有学校(教)的，都得靠自己大量的积累。我几十年来一直在研究，天天在画，我画的人像速写现在已经远远超过7万张了。就是这种日积月累，练就了眼光、大脑和手。搞这种人物画像要反应迅速，过目不忘，要达到这个才行。而这些不是简单一说就行的，很多人天天见面，你要他描述他都描述不出来。你不光得说出来还得画出来。我是看到了就能记下来，上千人物头像的特征都在我脑子里，你一说什么特征，我马上就能知道，就能画出来，我从来不找资料。
林宇辉：我大约是在2003年正式开始搞模拟画像。我爷爷是画家，从小我怎么画画，他希望我能把他的手艺学下去。就这么一直画着。后来我到的一个社做了美术编辑。2003年机构，社取消了，我选择了去当。我说这一生，当不干，体现不出的感觉来。于是组织就分配我到侦查局搞技术。
但后来我就感觉来这边后体现不出咱的价值来，以前在社那些技术用不上了，我那段时间也是比较苦恼。后来我在看电视剧时受到了。其中一个情节出现了模拟画像：找专业画家画了服务员提供的外貌描述——当时还没有，然后据此抓住了犯罪嫌疑人。这一下子了我。我就开始思考，可以不可以搞这个模拟画像。
林宇辉：当时我们没有这个技术，我就把我的想法跟当时的两个领导做了汇报——他俩现在都退了，但我不能忘了他们——我说模拟画像为什么可以做，目前我在一个什么水平上，将来一旦要成的话，可以给刑事技术增加一个破案的手段。两位领导就说，可以，你就搞，别的不用干了。我就很高兴，我可以干我喜欢的事情了，我可以画画了，上班也画，回家也画。
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立过二等功、三等功，都是通过破案立的功。特别是参加完《挑战不可能》之后到现在，已经经手了全国上百起案件。我现在已经不只搞模拟画像，而是与时代接轨——现在探头很多，但是有些地方还有死角，包括低像素的，我就研究画像。这些年，就因为研究这一块，经手的案件很多。
林宇辉：现在我是学院的客座教授，主要给学生讲画像在刑事侦查当中的应用。而参加了《挑战不可能》不可能之后，全国很多——他不一定画，但是他喜欢这项工作——来的大约有3000多人。我经常在我的一个群里发一些有关画像的基本理论知识，给他们讲，慢慢吸引他们来学这个东西。
林宇辉：比如现在还有一项工作叫人像比对。就是一些逃犯，经过几十年样貌发生变化了，但是当地警方只掌握他作案时的照片。比如有的是二十岁时的黑白照片，一跨二十年，再拿当时的照片在人像数据库里比对就比不出来了。这就得找我了，我帮他画出嫌疑人现在的画像，然后再进行比对。还有就是，比对出来很多人，相似的有七八个甚至上百个，拿不准，模样都很接近，哪个是呢?这个就需要一定的经验。
每个都面临这种情况，你不去学，就不知道如何去分析相似人之间的区别，细微的东西在哪里，怎么样去看，我就跟他们讲。你多教教以后他们工作不就方便了么，不用都来，你都来找我，我弄不了现在。
时间：对于这次为美国警方提供的模拟画像，您什么时候收到的美国方面的反馈?
林宇辉：大约一个星期左右。7月1日的中午，我接到来自美国的电话，刘世权说美国联邦调查局给他打电话，说嫌疑人已经抓住了，正在和章莹颖案律师东一起往案发地赶。而且美国说，你们中国画的像怎么那么像啊，简直是太神了。东也给跟我通电话说，林，感谢你啊，你这回可是帮上大忙了，美国警方简直是太了。
紧接着7月1日的晚上，有新华国际网的记者采访他们了，就说美国警方看到给林提供这么低质像素的视频，林能把人相似度这么高地画出来，感觉非常，之后就是。他们后期就跟中国警方说下一步要加强中美警方之间刑事模拟画像的合作，邀请我到美国去进行交流，大致是这么个情况。
林宇辉：过两天刘世权就会带美国联邦调查局的几个专家来，邀请我到见面谈一些事情。而且下一步的沟通就比较多了。刘世权博士说下一步美国的很多案件都会邀请我参与。同时，我也是国际科学鉴定协会的一个之一。这个协会层次是很高的，聚集了全世界刑事方面的专家，我是唯一一个代表亚洲刑事画像的专家，今年8月份业会到美国参加国际会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