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网—文化盛世绘

　　文化复兴、文化产业大发展、文化强国当这些词汇逐渐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流话题时，究竟如何实现文化的真正繁荣，使它真正成为社会前进的动力，甚至于成为解决诸如道德滑坡等问题的良方？

　　2012年11月，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一场昆曲节目表演结束。进入谢幕时，以10位昆曲界著名艺术家伫立作为背景，主持人请于丹上台讲话。当于丹说到“我先代表大家”时，有观众喊“于丹下去”。在观众倒彩声中，于丹放弃讲话，退到后台。据在场观众说，在整个演出过程中，于丹在座位上不断说话，引起周围观众极度不满。但观众喊“于丹下去”还有更深一层的文化背景。

　　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肖鹰发表了一篇文章，把“于丹被轰”看做一个文化事件，并说这开启了高雅文化自我重申的一个契机。

　　在这篇名为《“于丹被轰”有三大利好》的文章中，肖鹰认为，高雅文化流行化是2000年以来中国文化的普遍状态。于丹虽然以“国学”成名，却是一个被媒体和市场联手打造的文化符号，代表的是市场流行文化。这些年来，市场经济快速扩张，引导了流行文化的过度发展，以至于作为流行文化符号的若干明星同时也成了高雅文化的代言人。

　　关于“于丹被轰”，许多网民表达了这样的看法：无论是观看这次昆曲的观众，还是当晚现场真正的昆曲研究专家，真心诚意热爱昆曲艺术的学者多不胜举，为什么主办方偏偏就要把一个高度市场化的“于丹”商标贴在这场大家荟萃的高雅艺术演出上呢？

　　肖鹰解释道：“观众特别是戏迷不满主办方将于丹引用为这场高端昆曲专业演出的总结性符号。而这场，实质上是高雅文化对流行文化所依凭的商业权势的。”

　　北京大学教授、美学家叶朗说：“我们并不反对流行文化、通俗文化，但我们反对用流行文化、通俗文化排斥高雅文化和经典文化。不能让流行文化完全占领大众媒体，一统天下。”

　　说到这，叶朗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因为只有高雅文化和经典文化才能引导国民追求更高、更深、更远的东西，才能让我们的国家成为一个具有更高文明素质和精神追求的国家。流行文化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然而近些年，在市场经济快速扩张下，高雅文化节节败退。一个典型的例子便是我们在所谓的重新诠释经典时，开始解构经典、糟蹋经典甚至把经典荒谬化。

　　文化批评家解玺璋举例：“譬如我们争论重拍《雷锋》，很多人的潜台词是不相信雷锋可以在平凡中显示出伟大。一些红色经典的改编或创作，大约都越不过所谓人性这道坎。在人们关于人性的臆想中，杨靖宇、赵一曼、赵尚志、江竹筠他们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和钢铁般的意志大约都是虚假的，不真实的，只有贪生怕死、胆小自私才是可信的，可以接受的。而且当下一些文艺作品热衷于表现人的动物本能和物质，消解或削弱人的精神意义和价值，还美其名曰人性化、凡俗化。”

　　解玺璋还说到3年前，作为献礼电影上映的《铁人》，“这是近两年来颇有思想内涵的一部电影，但这部电影在影院中连电影海报都看不到，排片也大多被安排在白天”。

　　一位网友的留言大致可以看出该影片被边缘化的一些端倪：“单位给了两张票，可俺没去，再加一张200元餐劵也不去！我想看的是人不是神。”

　　我想看的是人不是神，这种理由已经成为相当普遍的社会审美心态。网友根据“铁人”这两个字，就断定影片演的是神而不是人。他已经不相信，一个人的信仰和意志力，可以使人不断突破人的界限进而创造出奇迹来。解玺璋感慨道：“我们不能不想一想，我们的精神世界怎么能萎靡到这种程度！”

　　在解玺璋看来，“人立”然后才有“文化立”，创作者所能达到的精神境界，决定着文化产品精神内涵和审美品质的高低。

　　“今年是北京人艺60周年，但我们看到庆祝演出舞台上演的还都是20世纪50年代的作品，这些还大部分是解放前曹禺他们创作的。为什么现在出不了经典、出不了精品？我认为是与现在创作者的精神状态有关，他们的创作受到了太多金钱、利益的束缚。”解玺璋说。

　　解玺璋经常参加一些国家级文艺节目的评审，包括戏曲、戏剧、歌舞、音乐、杂技，“我能明显地感到创作者的不真诚，他们能把到政府的脉搏、把到市场的脉搏，需要什么，就创作什么”。

　　如果人都“立”不住，文化产品当然不可避免地缺乏精神追求。而文化产品本身又绝不仅仅是一种消费品，它应该承担着改变国民精神的责任和义务。

　　叶朗说：“我们现在提文化强国，要求整个社会有更高的文明素质和精神追求，就是要改造和提升我们的国民性，重铸我们的民族精神。这就需要我们提倡能提升人的精神境界的高雅文化、经典文化。”

　　叶朗始终记得俄罗斯电影大师塔可夫斯基说过的一句话“从小我母亲就让我看《战争与和平》，从此《战争与和平》就成为我艺术品位的标准，我再也不能忍受那些垃圾了。”

　　“国民的趣味需要引导，我们应该把经典呈现给他们，而不是垃圾。”这位美学家近几年一直致力于推进“昆曲进校园”。

　　“记得2009年3月，青春版《牡丹亭》在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演出，演出结束后晚上11点，学生仍不肯离去，他们在寒风中排着队要向这位创作出美得不得了的艺术的白先勇先生致意。我想这就是高雅文化的魅力。”叶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