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美国总统：坐在前面的那个人

　　美国总统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是美国六军（陆军、空军、海军、海军陆战队、海岸护卫队及最新的太空军）统帅，是拥有2百多万名雇员的联邦政府行政首脑，管理3亿多人口的美国，掌握一万多亿美元的年度预算。但是总统不是皇帝，不但头衔来源谦卑，而且在美国三权分立制衡政体中是最受制约的一支。

　　总统英文头衔“President”一词源于拉丁文，意思是坐在前面的人。与中文“总统”不同的是，President没有统管一切的意思，也许翻译为“前座”更好。Preside意思是主持会议。在写进美国宪法之前，President一般指主持会议的人，一点也不高大上。美国副总统兼任参议院议长，被称为President of the Senate，其主要职能就是主持会议。在美国建国之前的新英格兰殖民地时期，耶鲁大学、哈佛大学等称呼校长为President，而英国大学校长如牛津大学一直被称为Chancellor，下属学院领导才被称呼为President。美国哈佛大学第一任校长邓斯特（Henry Dunste）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抹大拉学院（Magdalene College），抹大拉学院一把手是Master，二把手才是President。1636年建立的美国哈佛大学与1209建立的英国剑桥大学那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出于谦卑，哈佛大学校长将自己头衔定为President。

　　1787年制定的美国宪法把行政首脑称为President，在国际上开创了先河。两年后，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上任。当时美国刚刚结束，从英帝国统治下独立，人口不到400万，一个新建的国家无章可循。华盛顿不但要招几百人组建政府，还要筹钱发工资，维持政府运作。但他知道他最重要使命是接受监督，建立和界定政府职权，树立良好的机制和传统，保证政府不会退化成独***裁。美国政府当时只有三个部门：外交部、财政部和国防部，外加两个光杆干部司法部长和邮政局长。那时还没有白宫，华盛顿就住在纽约市自己家里，日理万机，后来干脆规定每周一次“接访日”（open house）：周二下午三点到四点，无需预约，直接走进“总统府”客厅与总统畅谈。

　　华盛顿的副总统亚当斯（ John Adams）也是开国元勋。他是个外交家，经常旅居海外，对美国国内情绪不敏感。他认为President这个称呼太土，会弱化总统权威，队长或者板球俱乐部老板才是President。上任前一星期他跑到参议院向议员们讲了40分钟大道理。亚当斯认为总统名字必须有皇家风范，才能受人尊重。他建议总统应该使用最高尊称，譬如“民选陛下”（His Elective Majesty），“殿下”（His Mightiness），甚至“美国总统及自***由佑护者殿下”（His Highness,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Protector of their Liberties）。美国宪法禁止贵族称号，参议院对亚当斯的莫名其妙，断然否定。另外一位开国元勋杰弗逊说这些最高级称号是“最高级笑料”（the most superlatively ridiculous thing） 。鉴于亚当斯身材矮胖和对高级称号的热爱，大家授予他一个终身“荣誉”称号“圆桶阁下”（His Rotundity）。众议院也反对给总统任何尊称，认为尊称会把总统和王权联系在一起。当时美国刚刚从君主立宪的英国统治下独立，华盛顿知道，对他的称呼不仅会给总统职位定下基调和观感，而且还攸关民众对美国新政府的支持和信任，影响。最终，他接受众议院建议的最简单尊称“总统先生”（Mr. President），而“美国总统” （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是其正式称谓。美国至今还没有出过女总统。如果将来有了女总统，大概可以称为“总统女士”（Madam President）。

　　美国宪法管总统叫“坐在前面的人”，不仅是因为美国人讨厌君主，也有体制方面的原因。美国政体以三权分立、相互制衡著称。三权指国会立法权，法院司法权及总统行政权。总统的行政系统人数最多，管事最宽。行政受到司法机构和立法机构最强有力的制约，而行政对司法机构和立法机构制约甚弱，“相互”制衡表述并不准确。

　　按照美国宪法，国会最大两个职能一个是立法，另外一个是管钱。国会就是在家管钱定规矩的掌柜。总统负责政府行政职能，是在外跑腿办事的伙计。当然将在外，还是有一定的自由度和掌控能力，所以很多人还是拼命竞选要当这个伙计。

　　总统对国会制约比较有限。立法（包括开支法案）必须由国会两院简单多数通过，并由总统签署才能生效，总统不喜欢的法案，可以否决（veto）。但是总统否决不是绝对的，可以被国会两院以超过三分之二的绝对多数票推翻，法案从而在没有总统签署的情况下也可以生效。去年12月11日，国会两院通过国防授权法案。在国会两院和白宫讨论这个法案时，白宫提出了一些条件，包括废除社交媒体免责的230条款。由于国会通过的法案没有接受白宫要求，特朗普总统否决了该法案。但国防授权法案是美国2021年七千四百亿美元军事预算，兹事体大，特朗普收拾社交媒体事小。去年12月28日，众议院以322票赞成87票反对再次通过该法案。今年1月1日，参议院以81票赞成13票反对也通过该法案，从而推翻了总统否决，使国防授权法案正式成为白宫必须遵守法律，五角大楼最终没有关门。美国国会大部分时候不会这么齐心协力，所以立法或通过开支法案时，还是要考虑总统合理意见，大家都可以少折腾。

　　国会立法一旦生效白宫必须遵守，除非立法被法院认定违宪。国会批准要花的钱，白宫不想花都不行。去年年底国会通过了总额高达2.3万亿美元的新冠疫情纾困法案（9千亿 美元）和政府支出法案（1.4万亿美元）。法案放在总统案头，特朗普拖了很多天，最后不情愿地签了字，但援引1974年暂储控制法案（the Impoundment Control Act），用红线标出他要求国会取消的开支项目。特朗普总统签字后整个法案就生效了。他划红线的项目白宫可以暂停执行45天，如果国会没有改变立法，45天后白宫还得老老实实把这些钱花出去。按照美国最高法院在Clinton v. City of New York一案中的裁定，总统没有批准或否决部分法案的权力（Line Item Veto），否则相当于立法，越俎国会权限。就像如今超市卖肉，都打好了包装，不能再挑肥拣瘦。

　　白宫在法律条文中多大腾挪空间还要看法院颜色。2019年，在国会拒绝批准“特朗普墙”专用资金后，白宫宣布美国南部边境紧急状态，动用总统在《国家紧急状态法》下的权力，挪用36亿美元军事项目资金用于建设南部边境墙，以阻断非法移民从墨西哥进入美国。国会在《国家紧急状态法》中，确实授予了总统在紧急状态下广泛的权力。但公益组织以违宪挪用资金为由起诉特朗普总统，这个案子打到美国最高法院，目前尚待裁定。

　　总统对司法的制衡更少。白宫向国会参议院提名联邦法院法官人选后就“发射后不管”了 （fire-and-forget）。国会参议院批准后，法官就有了终身铁饭碗。当审理有关联邦政府或者白宫案子时，法官必须和白宫“形同陌路”，不偏不倚地审理。

　　美国联邦法院有：一审地区法院，二审巡回法院及美国最高法院，共有八百多个法官。所有状告联邦政府包括总统的案子都是在一审地区法院审理。在案件中发现政府违宪，法官可以撤销或暂停政府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讲，美国有八百多法官比总统官大。特朗普总统在过去四年任命了3名最高法院法官、54位巡回法院法官及174位地区法院法官，但这些任命明显没有给特朗普总统带来任何偏倚 – 在全美60多起与总统大选有关的诉讼中，没有一起法院的裁定改变地方投票结果，帮助特朗普竞选总统，尽管有些案件主审法官是特朗普总统提名。

　　特朗普总统以推特治国有名，但和普通人一样，他也不喜欢粘到自己推特后面的冷嘲热讽，因此拉黑了很多“反川粉丝”。2017年，一家公益机构将特朗普告上了法庭。法庭裁决，虽然特朗普推特账号是私人帐号，但私人帐号被总统用来发布政府信息，构成公众平台，所以拉黑粉丝行为侵犯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保护的言***论***自***由，构成违***宪。

　　去年特朗普总统还发布总统令禁用微信。美国五位华人律师曹英、朱可亮、倪非、袁钢及吴圣洋发起了美国微信用户联盟，起诉特朗普总统。联邦一审法官发布禁令，暂停实施总统微信禁令。本篇短文在纽约写出，能在公众号和大家分享有这五位律师功劳。

　　“坐在前边的那个人”不是皇帝，不管他是特朗普还是拜登。就像美国第一届总统华盛顿在信中描述：“我的行为必须谨小慎微，让公正的人不会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