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农商行举报风波：彭博被指控12万雇网络推手

　　时隔半年，彭博举报济南农商银行案再引关注。

　　1月6日，彭博寻衅滋事案在山东省济南市历下区人民法院一审开庭，并当庭宣判。被告人彭博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记者未能联系上彭博及其律师，未知其是否上诉。济南农商行的电话则无法接通。

　　庭审报告显示，2011年12月以来，彭博任山东济南润丰农村合作银行(以下简称润丰合行)监事长，后润丰合行等单位合并组建济南农商行，彭博未进入济南农商行领导班子。因职级待遇，心生不满，她多次信访和举报。山东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以下简称省农信社)、济南农商银行等单位针对其信访事项进行调查反馈，彭博不满意。

　　2019年5月，彭博向济南农商银行等单位施加压力，她联系并雇佣“网络推手”王远见共谋网络炒作方案。彭博两次支付王远见共计12万元。王远见将彭博道听途说之事通过名为“副监事晓彭”的微信公众号、“彭博”的今日头条账号、 “济南农商行举报人彭博”的微博账号等渠道发布。

　　《实名举报山东厅级干部生活淫乱，银行资产损失近30亿元》等文章引发舆论关注。

　　庭审报告指出上述文章含有“济南农商行隐瞒涉及金融诈骗案，造成银行资产损失近30亿元”、“丁某与宗某、王某与鲁某有不正当两性关系并生育子女”、“彭博被违规降级、信访举报无回应”、“省农信社资金中心存在‘小金库’未予追责、向山东红帆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贷款造成损失”等虚假信息。

　　此前已公布调查结果 举报人通过网络公开发布道听途说、主观推测信息

　　划重点：山东省委联合调查组公布调查结果称，举报人被定性为满足不正当利益诉求，通过网络公开发布道听途说、主观推测的信息

　　举报风波发生在2019年。

　　2019年5月济南农商行董事会、监事会换届。彭博落选职工代表，不能以职工监事候选人身份继续参选。这意味着她不再担任济南农商行副监事长职务。5月27日，济南农商行任命彭博为普惠金融中心党支部专职副书记。

　　济南农商行董事长马立军曾告诉新京报记者，为了济南农商行的稳定，他们曾经数次努力与彭博沟通，但都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彭博从山东省银监会以副处级调研员身份调任山东省联社。虽然济南农商行是股份制企业，但她一直参照公务员体系对比自己的职级。

　　2019年2月14日，彭博开始向有关部门举报。2019年6月3日以来，彭博及王远见通过微信公众号等方式发布上述文章。随即，山东省联社向山东省政府分管领导、山东省纪委、山东省委组织部进行汇报。

　　2019年6月10日，新京报记者在山东农商行系统就相关问题逐一进行证据核实。同日，当地媒体大众网、齐鲁网报道：“山东省有关部门在前期工作基础上，正在联合进一步调查”。

　　2019年7月3日，山东省委联合调查组公布调查结果。调查结果显示，彭博为满足不正当利益诉求，通过网络公开发布道听途说、主观推测的信息。有关单位党组织对彭博失管失教，对其不正当诉求姑息迁就。但调查结果也提出，山东省联社在人事档案管理、干部选拔任用等方面存在不规范不严格等问题。

　　调查结果显示，已将有关人员涉嫌违纪违法问题移交相关部门调查处理。发现的其他问题，也责成有关单位党组织健全机制，严格加强管理，认真落实全面从严治党主体责任。

　　股份制企业里要求落实副处级

　　划重点：山东省委联合调查组的调查结果显示，2011年11月，入职后，彭博要求按照其在原山东银监局的级别对等安排职级，并不断向上级有关部门信访，但其诉求无政策依据。

　　薪酬职级，是这次举报事件的根源，而此事由来已久。

　　2014年12月，山东济南润丰农村合作银行(下简称润丰合行)与历城区、长清区联社组建济南农商行。在这次整合中，山东省联社党委制定《济南农商银行领导班子成员提名人选选拔推荐实施方案》。该方案规定济南农商行副行长人选主要从上述三级银行的理事长、主任及报名参加省联社济南办事处中层正职中推荐产生。

　　新京报记者查阅此次人事规定的文件发现，2014年12月25日，省联社党委确定7名符合推荐条件的人选。彭博享受润丰合行行长级薪酬，她可以作为润丰合行监事长进入推荐人选。但是经投票和谈话后，省联社党委确定2名济南农商银行副行长考察人选。彭博及其余4名人员未入围济南农商行副行长考察人选。

　　济南农商行的人事档案显示，她的职级是副行级非领导职务。在彭博认知里，即便落选，也应该按照“副处级安排工作。”

　　2011年11月21日，山东银监局印发的《彭博任职通知》(银监鲁任【2011】43号)，彭博任山东省银监局工会工作委员会副调研员。(注：事业单位参照公务员管理序列为副处级)。

彭博的部分任职通知书。

　　济南农商行的人事档案显示，彭博全日制高中生，在职教育获取 “硕士研究生”学历。她1987年6月参加工作，历任山东银监局金融机构监管处主任科员、金融机构监管二处主任科员、现场检查三处科长、党委巡视工作办公室科长、工会工作委员会综合科科长、工会工作委员会副调研员。

　　未进入副行长考察人选，未按“副处级安排工作”之后，彭博多次向省联社和济南农商银行反映职级问题。

　　山东省农村信用社信访事项复查意见书(鲁农信联复查字【2016】第1号)中，彭博为“济南市农商银行副监事长(副行级、非领导职务)”。但是在2015年10月20日，济南农商银行召开党委会曾提名彭博为济南农商银行副监事长(享受副行级薪酬待遇，非领导班子成员)。彭博认为自己应该是“副行级”而并非“享受副行级”。

　　济南市农商行负责人称，信访回复措辞失误，应以党委会议文件为准。另外，济南农商行相关高管向新京报记者强调，济南农商银行是股份制企业，并非机关单位，也不是参公系列的事业单位，更是无法定位“副处级”。

　　但是为了稳定，省联社考虑妥善安排彭博的问题。2015年8月28日，一场会议记录显示，考虑全省农信系统和济南农商银行的稳定，对彭博工作安置三种建议方案，“一是任副监事长(副行级)，二是任副监事长(享受副行级待遇)，三是任副监事长(享受副行级薪酬待遇，非领导班子成员)”。

　　方案一、方案二需要民主推荐程序，省联社党委在济南农商行领导班子进行过民主推荐，彭博未通过。最后，山东省联社建议采用第三套方案对彭博进行安置，并为其配备办公室和公务用车。但是，这一安排需要彭博对举报中的虚假内容作出书面检讨，并向相关人员道歉。

　　省联社安排“柳林和马立军与彭博谈话，彭博同意上述意见”。 会议记录只提出了任职建议，无人签字。济南农商行相关高管告诉新京报记者，这是一份非正式的会议纪要。

　　2015年10月20日，前述党委会上提名彭博为济南农商银行副监事长(享受副行级薪酬待遇，非领导班子成员)。记者拿到的文件显示，当年11月10日，彭博写了一份保证书。

　　在保证书中，彭博表示因多半年没有落实好工作情况，情绪非常大。“给中纪委举报信件中提到的丁浩升作风问题，是在银监局工作时听说”。“信访中提到的涉及单位中二问题(记者注：彭博本人已经忘记“二问题”是什么)一部分是在银监局合作监管处听说的，一部分是在济南润丰农村合作银行听说的”。彭博道歉，并承诺配合纪委做好调查工作和澄清，服从组织安排。

　　安排工作后，彭博称一直没有任用、分工文件，无法开展工作。彭博以“没有按照副处级管理落实政策”为由以书面形式继续要说法。约谈记录显示，2015年11月，济南市农商行正式约谈彭博并告知其工作安排。

　　但彭博称她是省联社管理的干部，应该有省联社给予安排。济南市农商行提供给山东省纪委的汇报文件显示，2015年11月13日，济南农商银行第一届监事会第五次会议选举彭博为济南市农商银行副监事长(享受副行级薪酬待遇，非领导班子成员)。按省联社干部管理规定，副监事长不属于省联社管理干部序列。

　　2016年6月，济南农商行党委在原有分工基础上，明确彭博的工作安排，重申上次约谈内容“监事长开展各项工作，具体分管监事会办公室日常工作及监事会会务安排工作”。2018年10月，济南农商行再次约谈彭博，进一步明确其工作职责为协助监事长开展安全保卫、规范化服务、信访和消防等工作。

　　任命通知书显示，2019年5月27日，济南农商行党委任命彭博为普惠金融中心党支部专职副书记。彭博表示无法接受降级安排，要求按副处级待遇安排工作。

　　山东省委联合调查组的调查结果显示2011年11月，入职后，彭博要求按照其在原山东银监局的级别对等安排职级，并不断向上级有关部门信访，但其诉求无政策依据。

　　2019年5月30日，济南农商行普惠金融中心、人力资源部、纪检监察部三部门负责人前往彭博家中探望。彭博称已外出看病为由拒绝。截至举报之前(6月3日)，彭博在2019年5月20日至22日、5月28日下午、5月29日至31日、6月3日之后一直未到单位。

　　彭博称已请假，但济南农商行称一直没批假期。

　　此前已被纠正的干部任用问题成其举报内容之一

　　划重点：省委联合调查组调查结果显示，彭博反映的有关人员涂改档案年龄问题，2010年有关部门已重新认定，予以纠正。而其反映的突击提拔干部不属实。

　　彭博落选监事长。因为职级困惑，她开始举报新选举的监事会成员有关干部的年龄造假和违规提拔。

　　2019年5月15日，济南农商行选举产生二届二次职工代表共100人。彭博落选。5月22日，经推荐提名、会议选举、工会委员会研究、行党委同意等程序，济南农商行产生第二届职工监事薛建波、刘军海、李士绩、刘莉、赵兵。期间，济南农商行股东大会选举产生新一届董事会、监事会成员。产生了新一届董事长、副董事长、监事长、副监事长等岗位人员。彭博未当选新一届副监事长。

　　公示之后，彭博以更改年龄等问题，逐一举报除赵兵之外的上述监事。

　　据济南农商行提供给省纪委的文件显示，薛建波档案出生日期有“1963年8月”、“1963年10月”两种记载。部分材料中记载出生日期为“1963年8月23日”、“1963年10月10日”经进行阴阳历查询，农历1963年8月23日与阳历1963年10月10日为同一天。按照从严掌握的原则，山东省联社党委认定薛建波出生日期为1963年8月。据省联社关于《关于调整全省农村信用社各级领导干部〈退出管理岗位年龄执行标准〉的意见》的通知规定，济南农商行监事长退出管理岗位的年龄为57周岁，薛建波到达退出管理岗位年龄的时间为2020年8月。山东省联合调查组的调查结果显示，并不存在有关人员更改年龄延迟退休等问题。

　　至于所涉王焕荣更改年龄，被违规提拔问题，新京报记者在人事档案中发现，王焕荣为1975年出生，非彭博所指1980年。济南农商提供给省纪委的汇报文件显示，王焕荣进入润丰合行时，学籍中出生时间有涂改痕迹，但并未因此获利。2010年1月，王焕荣本人签字确认出生时间为1975年。2010年2月，润丰合行正式发文，聘任其为润丰合行审计部副经理。

　　省委联合调查组调查结果显示，彭博反映的有关人员涂改档案年龄问题，2010年有关部门已重新认定，予以纠正。而反映的突击提拔干部不属实。

　　根据山东省联社2019年2月份《干部选拔任用纪实档案》。档案显示：2019年2月份，省联社任用王永升等五名干部。

　　选拔程序记录显示：2019年1月份，省联社拟选拔5名干部。2月17日，按监管要求酝酿后，山东省联社与山东银保监局进行沟通。2月24日，省联社书记专题会议后，党委会召开干部推荐会。会议公布推荐职位、条件及程序要求，发放《组织人事纪律要求及调查问卷》。省联社领导班子成员、中层等进行投票和谈话推荐。据民主推荐情况，省联社确定2名中层正职级干部和3名中层副职级干部人选。相关部门对干部人事档案进行审核、组织考察并进行考察公示。

　　2019年2月27日，山东省联社党委会对选拔人员进行任职公示。2月28日-3月6日，任职公示期间未发现影响使用的问题。3月9日下午，省联社党委组织对5名新提拔任职的干部进行了任前谈话。

　　山东省委联合调查组肯定上述结果，其次，并未发现干部任用未开展后备干部调研。

　　所举报的小金库问题之前已处理追责

　　划重点：山东省委联合调查组的结果中，山东省农信社资金中心存在“小金库”未予追责问题不属实，济南农商行向山东红帆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贷款造成损失问题不属实。在这起贷款中，济南农商行相关人员涉嫌行贿受贿问题查无实据。

　　据悉，2017年上半年，山东省委巡视组对省联社进行巡视，当年7月26日，省纪委向省联社移交资金中心原主任刘传武有关问题线索及相关材料。省联社成立核查组进行调查。核实后发现，资金中心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购买纪念币购物卡等16笔769322元，现有库存430650元。刘传武对该问题负领导责任，时任资金中心主任科员牟建伟负直接责任。2018年1月，省联社纪委对刘传武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牟建伟党内警告处分。

　　而这已经处理的金融管理问题和内部违规也再次成为被举报的事件。

　　相比内部资金中心的问题，银行的信贷业务出现问题再被提及成为舆情关注点。

　　在上述引发举报舆情文章里，彭博再次提出时任济南农商行支行行长的刘军海，在2012年期间向山东红帆集团有限公司(现更名红帆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发放贷款1笔1900万。在发放贷款中，刘军海向该集团要回扣10万，红帆集团有限公司研究后派业务经理到刘军海办公室送了7万。

　　一些银行从业人员对新京报记者称，在过去，贷款回扣曾是信贷系统的潜规则。

　　山东省联社调查组核实状况显示：2014年3月14日、7月10日，济南农商行向红帆能源发放贷款合计7000万元。因该公司经营不善，贷款出现欠息情况。济南农商行于2015年8月26日向济南中院提起诉讼。2015年10月21日法院判决济南农商行胜诉。为保全信贷资产，济南农商行天桥支行对红帆能源不良债权协议转让。受让单位山东金奥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向天桥支行汇入债权转让款8021.4万元。2017年4月7日，红帆能源贷款本息全部结清。

　　省联社通过调查时任经办客户经理、天桥支行信贷主管以及刘军海本人与红帆能源实际控制人的来往记录，未发现存在索要回扣。2019年5月，省联社纪委将调查结论报省纪委省监委第五监督检查室。

　　山东省委联合调查组的结果中，山东省农信社资金中心存在“小金库”未予追责问题不属实，济南农商行向山东红帆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贷款造成损失问题不属实。在这起贷款中，济南农商行相关人员涉嫌行贿受贿问题查无实据。

　　举报济南农商行内外勾连造成30亿元损失，被认定不符合事实

　　划重点：山东省委联合调查组的调查结果显示，山东银保监局和原山东银监局对济南农商银行进行了核查，未发现济南农商银行与受骗金融机构开展过相关业务。李某某该团伙犯罪系其个人行为，李某某等人已被批准逮捕。

　　彭博所举报的“银行内外勾连，造成30亿元损失”，一度成为舆论关注焦点。

　　2016年9月13日，济南农商行原审计部副总经理李丹雨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9月14日，李丹雨因涉嫌参与刘中胜团伙骗取异地银行信贷资金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济南农商行通过《案件风险信息快报》向山东银保监局、人民银行济南分行营管部、山东省农信联社等相关部门报告情况。

　　另一份报呈人民银行济南分行的《金融重大事项报告》中也记录了李丹雨被抓的细节。2016年9月13日， 济南市历下区派出所接到廊坊银行报警。在山东省联社18楼会议室，公安人员将山东大舜天成法人公司法人代表刘中胜及其部分团伙成员带走(含李丹雨)。当年9月14日，公安部门以涉嫌骗取银行信贷资金为由对上述犯罪嫌疑人执行拘留。

　　之后，银行又遭受另一起风险。2018年初，黑龙江大庆、杜尔伯特农商银行以及河北武安农信联社等多家银行机构先后来人来函。他们要求济南农商行为《信托受益权转让合同》支付所谓的信托受益权转让价款，合计涉案总金额高达30.76亿元。济南农商银行于2018年4月1日提请济南市公安局立案调查。4月10日公安机关拘留刘中胜、李丹雨。之后，刘中胜团伙另一成员耿萌(原大庆农商银行员工)在杭州落网，刘中胜团伙另一成员张贤科(原大庆农商银行同业部总经理)被大庆公安局刑事拘留。

　　据公安部门透露，刘中胜团伙最早于2010年开始采用欺诈手段骗取银行资金。上述涉及济南农商行《信托受益权转让协议》及《借款保函》均系“该团伙前期办理业务到期后滚动续作所为”。协议上加盖的济南农商行公章及法定代表人名章经公安部门鉴定均系伪造。经梳理，刘中胜团伙涉及济南农商行案件共13笔、涉及5家银行机构、涉案金额30.76亿元。上述五家银行均以“合同纠纷”起诉济南农商行。

　　济南农商行相关高管告诉新京报记者，举报之前，所有案件最高人民法院已受理上诉，管辖权异议正在审理之中。

　　根据公安部门透露的信息，嫌疑人刘中胜私刻济南农商行公章进行诈骗。他们诈骗廊坊农商行2亿元问题事发后，牵出30亿元大庆农商行的诈骗行为。

　　济南农商行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济南农商行与大庆农商银行从未发生过任何票据业务。 目前，济南农商行没有任何损失。”

　　山东省委联合调查组的调查结果显示：山东银保监局和原山东银监局对济南农商银行进行了核查，未发现济南农商银行与受骗金融机构开展过相关业务。李某某该团伙犯罪系其个人行为，李某某等人已被批准逮捕。李某某就是上文的李丹雨。

　　调查结果中显示，“下一步金融监管部门、省农信社将根据案件进展、诉讼结果，对济南农商银行相关人员是否存在失职失责问题进行核查”。

　　新京报记者 刘成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