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老式童话电影 - 晨轩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春来花自清,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刺猬的优雅》中五十岁的寡妇荷妮是个矮胖平凡的门房,为人冷漠寡言,毫无特色,但在荷妮紧闭的门背后,却有一个充满了书籍的隐秘小天地。小女孩芭洛玛与新住户小津格郎先生窥见了荷妮的秘密,他们发现这个一贯泯于众人毫不起眼门房竟有着无比优雅的世界,那里有列夫托尔斯泰的风光,还有小津安二郎的“红豆布丁颜色”的山脉,那里住着一个不卑不亢,细腻而渊博的女人。荷妮在与小津先生几次交往的过程中保持着一个特色,哪怕她心知自己与小津先生再不般配,自己的身份哪怕再细小,她的态度始终如一,不隐瞒、不谄媚,尽管也会背后自怜,却绝不作态。正是这份让小芭洛玛着迷,说那是“刺猬的优雅” 。荷妮的这种优雅,是真读书人的气质——的谦卑,孤高的骄傲。
《与玛格丽特的午后》中也有一位读书人——九十岁的孤寡老太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住在养老院里,每天的娱乐是中午步行去公园,坐在阳光下的长凳上读书。读着读着,就遇见了也常去公园长凳上吃午饭的乡巴佬杰尔曼。这个杰尔曼从小便有阅读障碍,个头胖大粗鄙,被朋友们取笑调弄也不怎么在乎,总之就是个粗线条的下里巴人。杰尔曼与玛格丽特因数鸽子而相识,因卡缪的《瘟疫》一书而相知,谁也没想到完全不是读书料的杰尔曼竟拥有丰富细腻的想象力,他听玛格丽特读书听得入了迷,每天都准时等待那个和书籍的约会。
《刺猬的优雅》和《与玛格丽特的午后》两个都是爱情故事,都有喜有悲,而且还都不怎么现实。不论是文艺女性荷妮还是乡巴佬杰尔曼,他们都因阅读在某种意义上进入了一个崭新世界,他们所爱的,与其说是某个具体的人,倒不如说是一种人生的可能,一种“逃离鱼缸”的。荷妮是主动而小心翼翼地在她隐秘的心灵世界中寻找这些可能,直到她遇见小津先生;杰尔曼则是误打误撞,懵懵懂懂,直到他终于在罗曼?加里的自传《黎明的承诺》中找到了与母亲关系的终结点。这两部电影都不完美,都没有对主要人物的来龙去脉作出百分百令人信服的解释与安排,严格说来都算煽情的产物,但我依然得全不在乎,就好象我曾动情于莱昂,不会追究为什么一名杀手会只喝牛奶,为什么街头枪战发生得司空见惯——这些完全不是看电影的重点嘛。童话之所以为童话,正是因为它们抛弃了现实世界的某些逻辑,将隐藏在底最真实渴望挖掘出来,赋予它们形体、气味、感受,赋予它们生命,让它们在最美好灿烂的情境中得以。
那么,对荷妮、杰尔曼和玛格丽特这些毫不起眼的普通人来说,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变得那么与众不同,让他们从灰暗的现实世界中脱离出来,成为观众眼前那些发出彩虹般光彩的有故事的人呢?
书是有魔力的。玛格丽特送杰尔曼一本字典,帮他识字,告诉他“你会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你在迷宫中走失……你停下来……你会做梦……”每一个爱书的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但书籍并不只是带人行万里那么简单,她带你进入的是另一个维度的世界,在那里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时间空间都不再是阻碍,从零秒到世界终结,从一个人的心到万千人的梦,只要你愿意,书都可以将这些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在你面前缓缓展开,有景,有境,有情。
是啊,书中有情。那些薄薄的纸页上承载的是怎样一些千徊百转浸透了爱恨的文字啊。有的书是热烈直白的,情感的细枝末节都诉诸笔端,得明确无误;有些书则是缱绻内敛的,她们不谈情爱,但她们描述,描述四季交替中那些最难于捕捉的光影,描述最微妙、最无义的小活动、小变化、小涟漪。但谁又能否认,那些沉默的字母与字块间,在写作者的心与笔之间,没有一股爱意暖流在淙淙流淌呢?就好象小芭洛玛从没跟荷妮说过“我爱你”,但她一笔一划地画荷妮,画她的小屋、她的书架、她的书,做成卡片悄悄塞进门缝;就好象杰尔曼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他给玛格丽特做手杖,他一遍遍地朗读,就是为了让小鹿一样优雅的玛格丽特继续与书为伴,与阅读厮守终生。
写书人有情,读书人也有情。玛格丽特从不嘲笑杰尔曼的,她专拣那些抓绪调动好奇的片段读给杰尔曼。杰尔曼感谢玛格丽特读书给他,而玛格丽特却说是两个人一同读完了卡缪,“一个好读者本来就是一个好听众”。荷妮管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懒猫叫“列夫”,小津先生的两只灰猫一个是“列文”,另一只叫“吉蒂”。这是读者与作者之间的小秘密。谁能想到不同空间里那些毫无关联的个体们,就这样因着那些薄薄的纸页跨过时间与空间走到了一起呢。没有鲜花,没有掌声,甚至完全没有表达的机会,但随着目光轻轻拂过一个又一个的字、词、句,他或她从此就慢慢进入了他与她的心底。这感情甚至完全无需表达,不,再华丽的形式也都是苍白。只有阅读,阅读,阅读。阅读是读者写给作者的情书。
这无声的情书里承载着真理。有谁不会“在母亲的坟墓前嚎啕”,又有哪个家庭不是“各有各的不幸”。书籍的动人不仅是她美丽,也不是她奇趣盎然,她动人是因为那情感真挚、真诚、坦白。好作品是一颗颗被剖开了的心,所有的秘密、心事、成熟与不成熟的思考、、、沉积、追寻,全都摊开晾晒在读者的眼前。作者与读者在这条尽头所共同寻找的是混乱无序的人生里一些稳定、真实、的东西,这东西便是真理,是爱。
我喜欢《与玛格丽特的下午》中杰尔曼被年轻漂亮的女友安妮特莫名其妙地深爱,喜欢玛格丽特那张与非洲孩子们的黑白合影所透露出来的小讯息,也喜欢《刺猬的优雅》中又穷又老没上过什么学的荷妮竟然坐拥书城,是无以伦比的贵族。因为这些人物与书本、语言,与阅读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偶然的。没有对世界的强烈好奇,没有甘于孤独的执著坚韧,没有那一颗保持原初的赤子,他们便不能与书籍厮守过那么些平淡而又奇妙的日子,维系那样长久而又热烈的。我不觉得这样的逻辑过分虚幻脱离实际,这是另一个层面上的真实,是每一个人物隐藏在身份背后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