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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如何体面地迎接衰老？

来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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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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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在21世纪初成为世界上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而“独居老人”作为与老龄化社会相伴而生、不容忽视的社会群体日益引发人们的关注。谈及独居老人，我们的思维似乎总是被“孤独”“寂寞”“无助”等昏暗消沉的词汇主导，而与此同时，在已经步入老龄化行列的中国社会，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年老后独自面对生活和死亡”或许会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的必然归宿。

如何体面地迎接老年独居的常态？成为独居老人一定等同于拥有了“悲惨晚年”吗？除了孤独和寂寞，我们还可以想象一种怎样的晚年独居生活？为找寻这些问题的答案，记者都筑响一采访了16位敢于一个人面对年老与死亡的老人，在他的记录中，我们感受到这是一群年岁稍长但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他们的存在便是一场盛大的打破固有误解与偏见的行为艺术。

今天推送文章的主人公水原和美是一位将近80岁的老妪，经历了婚姻和家庭的跌宕后，她在日本人口稀少的鸟取县经营了一家热闹又红火的雷鬼系杂货小店。整日与年轻人打交道的水原和美，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她晚年生活的每一天。作者都筑响一在2012年走进水原和美的店，一番真诚又风趣的对谈后，水原说，“没有哪种过法可以赢过这样的人生。”

水原和美女士

都筑响一×水原和美：

“同辈人都很无趣，所以我一个同辈的朋友都没有”

鸟取县鸟取市，人口不到二十万，听说是继山口市之后，日本全国县厅所在地中人口第二少的市。即便同样位于鸟取，邻接岛根县的境港因为水木茂笔下的角色在全国范围享有人气，如果进入岛根县一侧，自然不乏水都松江、宍道湖、出云大社这样的旅游胜地。然而说起鸟取市的旅游胜地，首推鸟取沙丘。即便在市里走一走，到处都是卷帘门紧闭的商店街，甚是扎眼，令人不禁心生一丝寂寥。

就在这样的鸟取市里，面对市中心的街道，仅有一家店铺与众不同、大放异彩。这是一家今年迈入开业第十八年的老店。RASTA——店如其名，销售雷鬼系、民族风情的各类舶来杂货。今年（2012年）七十八岁的店主水原和美女士也是称霸鸟取前卫文化界的拉斯塔法里女王。

称霸鸟取前卫文化界的拉斯塔法里女王

水原女士的事情，我常从我多年的好友——她的女儿那里听到：“我家老妈带着几个比她小快五十岁的男生，去海外旅行，叫他们到店里帮忙，还让他们开车，真的太厉害了。”“想和我妈说话的孩子自发地聚在店里，但如果是初来乍到的人，必须要站着才行，因为只有老顾客才可以坐在椅子上。在店里，坐在她身旁成了鸟取顽皮孩子们的憧憬。”如此种种。

RASTA风风火火地营业着

水原和美女士关了夫家的药房，1994年开了RASTA。

我开的这家店叫RASTA，一半是因为店里经营雷鬼系杂货，另外RASTA在印地语中有“道路”的含义，我就想我也可以经营亚洲系的物品。

我之前一直是做定制高档女装的，所以本来就很留意时尚的起源，也为了寻找西式服装的起源去过各地旅行——从东南亚到中东、非洲再到中南美等地。我原本想日后将这些经历整理成册出一本书，没想到我先生在旅行途中病倒了。

在这之前，我先生经营药房，我做服装，他病倒后没法这样继续了，我就开起了RASTA。因为是民族风的店，我本来以为来店里的应该只有附近的阿姨们，没想到一开店，来的都是年轻人。也许是因为之前鸟取没有一家像这样的店吧。不过现在，类似风格的店都自称“我们家是先开的”（笑）。

牙买加、墨西哥、秘鲁、泰国、尼泊尔、印度、老挝、肯尼亚、坦桑尼亚、埃塞俄比亚......我们店里虽然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商品，但是没有纪念品商店里卖的那种廉价的东西。进货首先要去当地，再者好的业务伙伴很重要，因为需要长期打交道。比如，你会听说来自非洲的一艘（满载商品的）船抵达大阪。有了这个消息，我就立即开车赶到南港去收购，把船上的东西悉数买下。

我们店的客人真是来自五湖四海。有从关西来的，因为观光路过，找到我们店的人也很多。说真的，我更希望鸟取县外的人来我们店，外地来的客人会看商品的质量，而鸟取的当地人只问：“为什么这么贵？”我很烦这种。他们只看价格，不看质量。我以前可是一直在定制一套高档服装要几十万日元的世界里，服装当然要看质量。

RASTA不只有雷鬼系，还备有民族服装的杂货

秉持如此强势姿态的水原女士说，开店之初在接待客人上没少操过心。

我本来就不是因为自己想做而开的店，我讨厌接待客人。我以前也讨厌鸟取的生人进我们店。开店的第一年，我每天都祈祷“拜托谁都不要来”（笑）。

所以直到现在，如果来了令我不爽的客人，我就会赶他们走。不会好好说话的、不听我好好说话的，这样的小鬼头都不行。我会禁止他们进入。如果这样的人又来店里，一打开门，我就大声斥责“你过来买什么！”而不是“欢迎光临”。不过......偶尔也会有从禁止入内的名单里复活的小鬼（笑）。

你看像这样的店，又是在乡下，一度还有传言说这里在卖大麻。后来有一次，店里真的突然来了三名刑警，说请配合他们做一下调查。

我一开始装作老婆婆，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哈？我不明白你们说什么”。这三名刑警当然也没搜出任何东西，说了声“不好意思”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来了句“给我等一下！”（笑）。“你们几个，随随便便进入人家店里，翻得一团糟，什么都不买就想走？！”我这么一逼问，他们立即推托说什么“我们没带钱过来”。我又来一句“你们三人一起凑钱买不就得了”，他们被迫买了香才悻悻离开。

还有一次，一个隆冬的夜晚，我一个人在店里的时候，两个黑帮分子突然闯进店里，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在挑什么东西，他们冲我说：“这多少钱，给我开个好价！”我立马回了一句：“你们出双倍，更好说。”他们便问我：“您是哪条道上的大姐？”我怒道：“你们自己在道上问问！”于是他们就离开了。人不就应该想什么说什么嘛。就算因为这样被刺、被杀，错也在对方。我是抱着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的心态的。

以前这里也来过很多不良少年，他们一个人的时候怂，三五成群来到店里，就会把商品到处乱扔、搞得一团糟。所以呢，我会先把店门上锁，怒吼一声：“好小子，你们在捣什么鬼！”那群小子就一阵窃窃私语：“大妈在生气。”“还不给我整理好！”我逼他们好好整理。他们要回去的时候，我更火大了：“什么都不买就想走吗？”他们被迫买下一件T恤，我才打开锁说：“你们走吧！”（笑）

年龄相差50岁的好朋友——水原女士与音吉君

经历了水原女士一番怒言相向以后，转而对她像亲生母亲一样追随、常来常往的年轻人在鸟取不在少数。而且，主要是男生。有的孩子虽然被水原女士说教，有时还会接受她“铁拳的制裁”，不过他们还是每天来店里露脸，慢慢地成了店里的帮手；还有更多的孩子因为非常喜欢水原女士挑选洋装的品位，于是努力打工，一点一点买下店里的服装，他们的穿搭风格也完全变成了RASTA风。

有些人二十多岁受到RASTA风格的“感染”，经常光顾这里。他们后来因为结婚生子或是工作繁忙，渐渐很少露面，从RASTA“毕业”。就这样，下一代也逐渐成长。虽说是RASTA的“毕业生”，其实他们还是想来店里，“因为一来就待很久，老婆会吃醋，所以就不能来了”。他们也忍不住想穿店里的衣服，但是“如果让老婆知道穿的是RASTA的衣服，会被骂，也不穿了（笑）”。

“从小学开始我就一直想当个自由人”

超凡的人格魅力、“夜巡老师”般的热情，以及可以一口咬定“同辈人里，我一个朋友也没有”的这份年轻心态——这位三者兼备的店主，不在原宿，也不在代官山，而在鸟取的一条卷帘门紧闭的商店街，实在让人惊艳。这位独一无二的人物，她的出生和成长又有怎样的故事？

水原和美的卧室

水原和美女士是1934年于京都出生的。

鸟取人要是购物的话，一般都会去关西，即便有的东西明明当地就有卖。一旦说自己“来自东京”，大家都会惊讶不已。所以我一直说自己“在东京出生”，但其实是在京都（笑）。

我爷爷是日本国营铁路的机车驾驶员，我父亲是上班族，但我奶奶的家族好像很富裕。我两岁的时候有人为我定制过皮鞋。一身西服的父亲和身穿和服的母亲牵着我的小手，我走起路来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我还有这段开心的回忆。

我接受的教育一点也不严格。我上的是天主教系统的幼儿园，当时我好像就是一个顽皮的孩子（笑）……在上小班的时候吧，小朋友要是尿裤子弄脏了裙子，会被穿上灯笼裤，带着幼儿园标志的那种。我想穿穿看，有一次就故意尿了裤子，后来又把老师帮我洗好的内裤拿在手里甩，边甩边走回家。

上初中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关系，我从京都来到了鸟取。那时候我真的非常不情愿。这里虫子那么多！朋友其实还好，离开了也没关系，很快就会有新朋友。我呀，一直摆出一副冷冷的面孔，但大家一个个地都跟在我身后。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不觉得寂寞。

后来又从初中升到了当地的高中，还不到一年我就退学了。其实从初中开始，我在学校里只是一个劲地做体育运动，回家路上顺道去图书馆，学到十点图书馆关门再回家。每天都是如此。

我的亲戚里做教员的人很多，教师嘛，一般眼界窄，这点我很不喜欢！我想要是这么一路下去，上了大学，肯定会被要求当老师。我想做一个自由人，为自己学习，所以我经常去图书馆的事情，连对父母也没说。

我十点半左右回到家，一定会被问：“你做什么事情做到这么晚？”要是回答“一直在学习”，我怕日后自己会被要求当老师，所以学习的事情我只字未提。妈妈又问：“你是不是学坏做了不良少女？”我回答：“就是这样。”妈妈就说“那样也没什么”（笑）。

毕竟我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想“我要当一个自由人”。穿着打扮我也喜欢花哨鲜艳的，就好像想让“大家快来看我”那种感觉。我想穿大家没穿过的东西。我还拆过妈妈的和服，随意改做成洋装。我明明没有学过这些，在旁人眼里可能显得奇怪，但我完全不在意周围的目光。我女儿应该是继承了我的血统，她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问我：“妈妈，等我长大了，去东京做嬉皮士，可不可以？”我回答：“可以啊。”

当时，鸟取的大丸百货店正在招募商场女店员。就像StickGirl这个词说的一样，录取的时候不看成绩，只招可爱的女孩子。于是我拉上了学校里的朋友：“我们去报名吧！”我们四五个人还一起退了学。我在退学申请上擅自写上了父亲的名字，盖了章交了出去。只有那个时候家人很生气（笑）。但是后来，因为我很讨厌被人使唤，所以就我一个人没有去（大丸百货店），明明拉上大家的是我（笑）。

十六岁突然成为“自由人”的水原，脑海里还记得母亲说的“不良少女”。“索性我就做个‘不良少女’看看。”于是不知何为“不良少女”的她，开始向“不良”的道路奋力前行。

那时候，我觉得在朋友家夜不归宿就是“不良”（笑）......白天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就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制作洋装，为了给自己穿。妈妈看见后，托人给我介绍了服饰学院，我也决定去那里学习。

我一直对时尚很感兴趣，看电影也只看欧美电影。而且我对故事本身不感兴趣，只是盯着女演员漂亮的洋装看，剩下就是听听电影的音乐。心想该怎么样做衣服才能看起来那么有型，该怎么做才能看起来胸比较大，诸如此类。我的脑海里尽是这些问题。

我以前完全没有打算为别人做衣服。只是一心想做出不同的衣服自己穿。好比老师会说“我们一起来做连衣裙吧”，我就会来一句“老师，我想做旗袍”。老师说太难了做不了，我又说那么我们一起边学边做吧。

穿着这样手工制作的衣服，和朋友们玩的时候，有人会问我：“你这件是哪里买的？”“真不错，也帮我做一件吧？”所以我还在服饰学院学习期间，就开始慢慢有活儿干了。客人不断增加，我心想：“我成功了！”既然接了活儿，就要为别人做衣服。看到别人一脸开心的样子，我就把自己的事情丢在一边，开始考虑要不要做一些能让别人开心的事情。

年轻时的水原和美

本来该是一个行为“不良”的自由人，可世事难料，水原又从在校学生摇身一变，成了大忙人。新的活儿纷至沓来，听说水原二十岁的时候，手底下帮忙的就有五人之多。

因为我一直做运动，男性朋友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我对他们完全没有恋爱的感觉。温柔体贴、有型有范、头脑敏锐，如果对方不是这样的人，我就看不上。后来就演变为“缺一条都不行”（笑），再说我工作又忙。

所以当时我都没有想过结婚这档子事。中学的时候，有个一起玩的男性朋友，该说他那时候是盯着我的跟踪狂吧（笑）。他每天晚上躲在电线杆后面等着我回家，能等上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见到我就出来说“你回来啦”。

那个男的家里是开药房的，但据说原先是武士出身。又听说他们家嫌我是从外地来的，所以不让他和我交往。家人还要他离我远一些，所以让他去东京的日本大学念书。他在那里课余还要打篮球，但每天都会给我寄来三封信，坚持了四年！那些信我一封都没读，全都丢进纸箱里了（笑）。因为反正那么多信每天也写不出多大不同。他大学毕业后回到鸟取待了一阵子，然后突然有一天他提着行李来到我家，说“我们私奔吧”。

我想：“哈？我才不要呢。”因为我对他没有感觉嘛。于是我就去他家说：“您家的儿子带着行李来我家想和我私奔。我困扰得很，你们把他带回去吧。”他父母也吓坏了，说：“拜托了，你就和我们儿子结婚吧。”后来嘛，我也没招儿了，觉得结婚就结婚吧（笑）。

水原和美展示周游世界时拍下的作品

因为“没招儿”而结婚的水原和美女士当时二十三岁。不过，真正跌宕起伏的生活还在前方等着她。

女儿出生后，当她快要三岁的时候，我丈夫的爷爷突然对我说：“我看你不顺眼，你给我出去！”我向爷爷道歉，他也不肯接受我。于是我就带着女儿回到娘家，丈夫又一次选择跟着我（笑）。我们没有办法，只好租房子住，丈夫帮家里药房做事，我则是靠做服装的订单有所进账。

虽然我被赶了出来，但是毕竟没有到销去户籍的地步，所以丈夫的爷爷奶奶病倒的时候，无论是他们上厕所还是别的事情我都帮忙照顾。因为我觉得这是我的本分。后来连赶我出门的丈夫的舅舅也在去世前用微弱的声音向我道歉。

丈夫经营药房晚上住在店里，水原女士一边带着两个孩子，一边把自家二楼当作工作室做成衣，同时她还要照顾公公婆婆。夫妇二人过着这种不合常规的分居生活，“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她原本以为持续已久的艰苦生活，会因为丈夫双亲的离世而告一段落，没想到这次轮到丈夫病倒了。

丈夫患病接受手术后就卧床不起，他一个人完全不能自理。医生正式通知我们，他不可能再恢复了。“啊，是这样吗”，于是我就赶紧把药房的事情处理完，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开了RASTA这家店。

水原和美的RASTA店

水原女士战胜了接二连三的厄运与不幸，迎来了1994年RASTA开业。未承想一个更大的陷阱正在那里等着她。

真的到开店的时候，我才知道丈夫还承担着朋友的债务。细数一下，大约有1亿日元！竟然有这么一笔天大的借款！丈夫药房的生意做得有模有样，于是他替需要闲钱的朋友，去银行到处借钱。没想到丈夫一病倒，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有这事。

那时候我因为RASTA开业也借了钱，有过那么两天，我真的是从内心明白了人快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反正无论对这些人说什么，他们也不会还钱，我就对着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丈夫说：“老公，我会替你还七年的债。所以这七年，你可别咽气。”至于为什么是七年，我现在也没搞明白（笑）。

说到底，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想到这些是对自己的挑战，人就会变得坚强。这些不是别人要承担的。即便你归咎旁人，要承担的终究还是你自己。我认为这点是最重要的。我会觉得当时是在考验我有多大能耐。RASTA的营业额杯水车薪，所以晚上我从店里回到家，就做定制服装，拼命地工作。内心嘶吼着：“这些混蛋，这些畜生！”就这样，我花了正好七年的时间，把欠债全数还清了。债务一还清，丈夫竟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个同辈朋友也没有，因为我讨厌他们”

人生如戏，转眼走过半生。如今水原和美女士在年轻人的簇拥下，过着平稳的日子......不，应该说她每天依旧嬉笑怒骂。从儿时起，她就不爱待在家里，总是不出去走一走就浑身不舒服。现在她也绝不会在家里无所事事。她说“看电视只是浪费时间”，所以过着东奔西走的生活。

这些日子RASTA上午十一点左右开门营业，不过一般要到傍晚客人才逐渐多起来。听说以前RASTA店门前常常汽车、摩托车排成长龙，让人不禁好奇发生了什么。所以营业到晚上十点、十一点是家常便饭，最晚一次“开到早上五点”，因为那段时间客人们一直在店里，与水原“妈妈”交谈。“如果不买东西，我就不和他们说话。”对那些不买东西来聊天的人，她会说“你们买了东西再聊”。要是他们还不买，就自动进入“禁止入内”的名单。

水原和美周围的几把椅子，是令人向往的VIP座席

商店中央放着几把椅子。据说坐这些椅子有一个“默认的顺序”。首先要经历一段在店里站着听、站着讲话的时间，然后随着你成为常客，离椅子也就越来越近。能在店里抽烟的也只有坐在椅子上的人。要达到那个层级需要相当的成绩。“大家都渴望早日坐上这些椅子，所以经常来店里。”这位现在于公于私都与水原女士关系密切的“音吉”如是说。

店里一天的营业结束后，有时水原女士会和开车来的孩子一起兜风，并不会直接就回家。“这可不是我邀请他们的。”水原女士说。是因为孩子们观察到了她想去什么地方走走，所以才搭话说“要不要去兜风”。那么晚了，而且也没有可以去玩的店。孩子们就说“我们还会追巡逻车和消防车哦”。好像只要听到“滴——嘟——”的声音：“哪里着火了，我们去找！”他们就四处寻找并以此为乐。这些人可不是被警车追，而是追警车。

星期天，店里休息，但因为别的安排，水原女士依然忙碌。那些孩子甚至会来她家邀请她（据说还有可以来水原女士家的孩子和不可以来的孩子之分），大家会一起去温泉，在家里吃吃饭，或者小酌几杯。虽然年龄相差五十岁以上，像这样围着水原女士转的人总是不下两个。

被问到有没有同辈的朋友，水原女士快人快语：“一个也没有，因为我很讨厌他们。”他们嘴里都是些家长里短或是疾病的话题，无聊至极，让人根本听不下去。她也从来不和街坊来往，来往的都是年轻人。

水原和美与年轻朋友在一起

“并不是我邀请年轻人过来，而是他们自己一厢情愿跟着我。说实话很烦人！”她笑着说。“我只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很开心才一直做，至于别人会怎么想，随他们去，我都无所谓。在别人看来，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看你这样会大吃一惊。”水原女士严肃地说道。

水原女士并没有对这些年轻孩子宠爱骄纵。相反从旁来看，她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大妈”。“但是说起来，”水原女士说，“现在的年轻人，父母也不会对他们发火。就算是发火，也只是说，不行！不可以！至于为什么不行，父母也从来不会教导。我常常发火，我现在也许记不得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但是有朝一日，当那些孩子碰到什么的时候，如果能想起‘啊，大妈那时候曾经说过这些话呀’，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也许今晚的RASTA也和往常一样，慕名而来的年轻人，口中叫着水原女士“妈妈”“大妈”“和美阿姨”，他们差不多都聚在店里了吧。如果他们不好好听话，就会被臭骂;如果他们想勉强买下店里的商品，就会被教导：“不用一下子买那么多！”关门前他们就这么一直在放洋装的架子边站着，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即便如此，大家还是迟迟不肯回去。无论身处什么时代，或面容姣好，或有型有范，或嫁入豪门，或声名远扬，也许女人的“胜利”人生也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然而，被年龄相差如此之大的年轻人这般簇拥追随，每天热热闹闹吵吵嚷嚷，回过神来已是第二天——让我不禁感慨，还有哪一种过法可以赢过这样的人生。

本文节选自

《独居老人》

作者: 都筑响一

译者：陈欣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