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曾:父亲节转戴晴《四个父亲2016年2月6日
我的公爹是我在里的时候离世的。他一反中内知识多年养就的克制,在医院对他报了病危之后,提出一定要见我一面。这在任何时候几乎都是不可能的,因为我那时是秦城的“未决犯”。但他以一名濒死的人的,固执地一再请求。这次,居然胜利了——他几乎输了一生,却赢了这最后的一次。怎么回事?要知道,他的职位并不高,也不具种种吓人的“海外关系”,更没有托门子。或许,一种的人类同情心终于战胜了?
当我渐渐长大,学会了观察人生,特别在我已经成了一名作家的时候,我忽然悟出,原来一个凛凛伟丈夫——更不要说还是一位元帅,对妇人和孩子能怀有那样的耐性和醇醇温情。当然,它的,即越是卑琐、的男子,越爱向妇人孩子瞪眼睛。
我的从无做官愿望的这一特质可能就来自他——如果爱憎与判断力也能遗传的话。他是在1919年因和陈独秀通信,而后进了这名总办的渔阳里俄语专修馆,并于1921年派往苏联,成为莫斯科东方大学第一期的“党的”。但是,直到20年之后接受了那么艰巨与的任务⑵,并且面临早已预料的时,他在也没有任何职务。
不幸那是个,坐久了,不得不出去“方便”一下。就在他刚刚起身出门那一刻,我看见我公公那双藏在一堆毛发当中的眼睛突然亮了,鼻子下边一蓬胡须正当中,也咧出一个笑缝。他仍然没有说话,只欠下身,撩起他的床单,示意我们向下看。我们伏下身,只见铺板下边,一簇簇吊着——糖果、糕饼和香肠。
1983年,我写重庆易帜前夕中美合作所的时候,他还健在。那次,他不仅详尽,简直兴致盎然地给我讲述“军统案”中他所经手的细节。到我开始写历史,他已离世。对我说来,最觉后悔的是,与他厮守有年,竟一次也没有就重大历史疑点向他求证。
他是一个业余科学爱好者,我还没有见过一个不从事科学工作的人对科学怀有如此天真不倦的。四十年代初,在延安那种地方,他曾把他的宝贝女儿牛妞,也就是凌子,交给马海德医生作牛痘实验;到了五十年代,他的爱好又得以升级:我对导弹的最初的认识就来自他的亲口诠释。一天,那时我刚读初中,他请才从美国归来的钱学森夫妇吃饭。客人未到之前,他极为高兴地以几个孩子为对象,讲这马上来的人有多么了不起,是“研究一种能追着飞机飞的的”。要不是凌子的抵制,他恐怕会把家中所有的孩子都送进军事工程学院。但后来我弃工从文,他倒也没说什么。在我跑去告诉他:“我现在乘飞机飞来飞去,住大饭店、出国,都不是因为爸爸的关系,而是我自己挣来的。”他也由衷高兴。当然他也没有见到我的坐牢。他切盼他的孩子们学到哪怕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两手本事;而当他们不是这样的时候,也未见他,只是默默地失望,默默地伤心;最后,没本事的孩子借他的名义“出息”了,他上的责备总是向他的亲情之爱让步。
我的公爹没有理会我的泪水,我觉得他甚至没有看我,但他开口说话了,微弱、断续却非常清晰,清晰到使得拥在他那间病室的每一个人:奶奶、我的丈夫、医生、、医院部门的人、的人、秦城跟来的人,都听见了——
他被接回,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一天天。没有学可教了,想到油田那么好的地质条件,却因出水过早而有20%的原油“窝”在井里而废掉,实在可惜。他认为这是注水管的出水孔简单地平均分布所致。他列出公式,计算并且绘出了合理的注水孔的分布图。他致信有关部门,没有人理他,更没有人拨给他一口井作实验。从1966年到1976年,他在大小胡同的铁匠铺里转,交了一批围着帆布围裙的白铁工师傅朋友。他们按他的给他打造大大小小的采油模型,从此,家里丢满了他的“实验器皿”:洋铁皮盒、洋铁皮管和泡沫塑料块,本已拥挤不堪的公寓套房成了他提高油田出油率的实验场地,家中定量供应的食油成了他的实验材料。
现在我的父亲都已去了。他们可能很英勇、很显赫、很茫然,也可能因为走在那种时刻,而满怀郁愤。所有这些,都已不再重要。他们可能并不确切了然曾为人父而活在,而“为人父”又是一件多么沉重庄严的事。他们不可能知道的是,他们的女儿,小心珍藏深埋着的片片温暖的同时,已然在上接受“审父”的全部哲学涵义。
我远远地望着他,只知他晚年非常寂寞。随着地位增高,他变得越来越伤感,越来越脆弱。在一步步人生的尽头的那几年,似乎是,他漫长生命当中每一个片段,都在他的记忆里活了起来,弹拨起当年壮怀激烈戎马倥偬而来不及体味的一切。到这时候,已经没有人为了“谋”个什么巴巴地去看他了,他终于得以只生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的老友,包括我的母亲,终于得以去看他。那场面令人凄然——似乎谁都有话要说,而谁都说不出,只“执手相看泪眼”。他们想到了什么?他们是不是在无声中交流着当年为了“”而轻易地抛下的属于人的可怀恋的一切?就是这时,他颤抖着为我的生父题写了那四个字:“义无反顾”。放下笔,已是泪流满面。
他或许有着难以企及的感情经历,但那结局在看来,也许稍嫌寂寞了一点。这个一生对女性怀着不倦的,也一直为她们所眷爱和景仰的人,在他“辉煌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一名爱过他和被他爱过的女子被允许守在“身”边。他的葬礼在举行。他的四任夫人,还有在他五十岁上鳏居以后的30多年的岁月里,曾比较深入地介入他的生命的三位女性——当时她们七人全——都未能露面。
89年春,他常年的咳嗽最后诊断为癌。公公一天天消瘦,心情却十分平静。他是个懂医道的人,知道“活下去”本已无望,只为这是我们大家,特别是奶奶的切盼,于是忍着巨大,不但一一尝试种种莫名其妙的新药,还一一向我们解说种种治疗方案。
他和母亲就是在那里遇见的,在那片寒冷荒芜的富庶之地。他是工业部化工局的技术处长兼计划处长;她是该局合成炼油厂副厂长。这可能是我的继父一生最愉快的时间,因为“前线”需要汽油,没有人会在这个当口整他们。那几年,他的从油母页岩中高效采油的得以充分的发挥;他还是当时少有的能与苏联专家直接交谈的主管干部。我的母亲是一个太爱才的人,完全被他的知识和谈吐迷住了。看他实在太邋遢,那样风流的人品,竟睡在光褥子上,母亲把自己心爱的细亚麻布床单亲自为他铺好,算是照拂也算是一种情感传达,没想到再见面时,那床单已被撕成一片片包在脚上了。
那段时间我们玩得真是开心。而那一时期,直到最近反复研摩国史才知道,正是他们一批所谓“元勋”被猜忌,离开了他有着深厚根基的南方,只身北上,以才智最高的盛年,在京都赋闲。“削藩”这套把戏,从史书上看,常令胸怀大志者烦闷暴躁,我却没有见他发过一次脾气。不但不烦不躁,现在回想起来,他竟从不“”——这是几乎每个在政坛上混的人都不得不为之的。他究竟是等待着还是隐忍着,或是以天生的淡泊来对待纷争?总之,他是那么安于被误会,被搁置⑽,直到局势真正需要他:一举擒获“”,推出。
因为从事的工作属超级机密的缘故吧,虽然我们姐弟作为烈士子女由“组织”扶养到十八岁,他的名字和事情绝对不许提。妈妈严格遵守这一,包括她自己在期间被当做“”揪斗的时候,直到1980年。一天,她打电话给我:
元帅,我原是遵奉着当时流行的风习,喊过他“叶爸爸”的。但大约在我10岁的时候,他听烦了:“爸爸就是爸爸,什么叶不叶的。”从此,我也就随着他的亲生孩子一般喊爸爸了。当然,总是在不得不叫的时候,才吞着声音含含糊糊地喊一声。而当我已成年,知道再喊他“爸爸”,不但意味着某种优势,且在优势之余又有了点沾光的嫌疑的时候,我基本就不再喊,而以“委员长”或“副”代之。到了他已经去世一周年,我写悼念文章时,则只呼以“叶伯伯”,虽然我一次也没有这样叫过他。
他生活在他的理论和技术世界里,即使和家里人,好象也没有多少话说。他的伙伴只剩下3岁到6岁的孙辈,1968年出生的菟菟成了他寂寞晚年的小友。他把她叫做“鸟儿”,她的牙牙儿语在他听来就是如此,而这对他也就够了。
他是一个聪明过人的人。据零星得到的材料,他中学读的是学校,有很好的英文底子。从苏联回来之后,俄文已十分流利。在黄埔军校听过他作翻译的人讲了这样一个“可惊”的事实:他一个人在台上,先将鲍罗廷的俄文译成国语,又将国语译成广东官话,然后再照样译过去。据李菊生⑶说,当他自己在马来西亚做时,父亲是当地地下的负责人,想来他是懂马来文的了。据妈妈说,在重庆时,一批海南同志来找他,他与他们一直咕哝着她一个字也听不懂的一种话——想来是海南方言了。最特别的是他与我的外祖父的交往。老先生是清末翰林,的保光绪派,出于联姻名门之固癖而把我的母亲嫁到湖南曾家。无奈母亲那时思想太新,自己逃婚到日本,数年后又携这样一名自己“”上的女婿归省,外祖父的怒气可想而知。但事情后来竟朝着人们预料的发展,这保皇老人不但接纳了他,居然还有一首七律写到他们翁婿间的关系:
最近,我有机会反复揣摩从建党到夺得这30年间的历史,在重重的烟幕中找寻合乎逻辑的历史印迹。无论对谁,这都不是件轻松活儿,对我尤其如此——因为我的义父混迹其间。我怀着学人绝不应该有的关切与忐忑,在一部又一部的废话间,找寻他有没有如他的同伙那样或踊跃、或无奈地欺上压下、卖友求荣,努力发掘他保住自己的秘密。比方说,1935年那封电报,究竟收到过没有(编者注1);1940年,新四军与日军大本营,到底有没有直接联系;1966年秋,他焦虑地为到国外购置尼龙避弹衣(编者注2),而转眼间,又因而拍裂了自己的指骨,贯穿其中的,究竟是什么。我发现,他从不,也不出面主持;每有变故,他持的往往是容人、给人方便、放人一条生的态度——但以不开罪为限。他的主调是温和,而这温和,究竟是出自快乐的、喜好美景美食美色的天性,还是因为看了太多的惨烈?他不是个憨人,他非常聪明,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政坛恶浊如此,生逢一连串诡诈矫情的“线斗争”,他只是不做,努力不厕身其间而已⑾。晚年给他的评语是“吕端大事不糊涂”。我体会,这不糊涂的第一要旨,是笃信“只要有这人(毛)在,一切只是自取”。
父亲几乎没有遗物。他们的曾家岩喜幛,是母亲的一位非的女友,千辛万苦保存了几十年,前夕辗转交还给她的。他曾做过生活书店的编辑,生前被他的同志们称为“文章高手”。身后留下的,只有一部译著: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
严格地说,我没有叫过他们,没有象别的女孩子一样嘹亮地、全心全意地、带着全部的爱与信赖大声地喊过“爸爸”——对生父可能喊过,但他离开的时候我还不满三岁,从小小的、细嫩的喉咙里呼出的“爸爸”二字,对他说来或许很惬意,但对我说来可能完全是无意义的喃喃儿语。所以,严格地说,我从没有叫过他们。
1921年,傅、、肖劲光等赴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并加入中国。1924年夏,奉调回国,担任孙中山的的总顾问----苏联代表团团长鲍罗廷和军事顾问加伦将军的翻译,受到宋庆龄的赞赏。1925年两次随国民军东征,广东军阀陈炯明。1926年参加北伐,随鲍罗廷到武昌,与汪精卫、陈独秀接触频繁,不遗余力贯彻孙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
抗战胜利前夕,延安开始给被“”的同志甄别。打的时候就稀里糊涂,甄别的时候清楚得了吗?说:“现在东北快解放了,需要大批干部。让他们自己到前线去做结论吧。是人,一定留在内;是人,让他跑到去,怕什么呀!”他去了东北,紧随在接收地盘的大部队之后。他没有离开,到死都守着他年轻时候的梦——不仅守着梦,还象所有得到了“党的宽大” 的人一样,怀了一腔感激和对未来的憧憬。
⒁最近听到他的老友(现在已是他的亲家)臧福录教授讲他们当年同在石油学院时,他的“职权”:学校是经常开那种烦的动员大会的。他是校领导,当然得坐在台上。对此,我的继父难于。他的解决办法是,常把当教师的臧福录也叫到台上,两人悄声讨论化工热力学。
分到她名下的外婆的首饰细软,她也一样不要。她和我的继父一直在东北工作。1960年,妈妈终于回到。我记得第一次造访她的家的情景。那一次,我真是大吃一惊。妈妈不是个讲排场的人,这我早有思想准备。但我万万没有料到,她的家会徒空四壁到如此地步。对、打江山等等,她一定有她自己的理解,与那种出身赤贫,向往“跳到少奶奶的牙床上踩三踩”的泥脚杆子可能完全不同。也许正是这种巨大的共同事业上的成就所衬托的个人的清贫,才会使她得到真正上的满足。那就下去嘛,这回,何苦呢?
他的油田注水方案据说已经用在新油井开发上。他的对《狭义》的辨诘至今没有一个人能看懂。如果这份心血不能当作他的成就,也算是一个因“早年”而失了的人在那场新的、令他颤栗不已的年代里的一个慰藉吧。
1927年(十六年),随参加南昌八一起义。“八一”南昌起义后,受党组织派遣回临川,对农民建首领孙牛仔、邓克中等人进行团结教育工作,取得成效,受到贺龙的鼓励。12月赴广东参加张太雷领导的“广州”,失败后转移到。1928年,被广东区委派往新加坡担任南洋临时委员会常委兼宣传部长。先后在泰国、印度尼西亚、缅甸、菲律宾等国建立地委或支部,积极领导海外华人和当地群众开展反对殖义、争取民族解放的斗争。
我的继父是一个心思与情感都很深的人。而全世界,包括他最亲近的人,都忽略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死讯传到安达,竟有那么多多年以前挨过他的骂的学生为他哭。我一次次买了送给他的酒,还一瓶瓶地排在柜子里。每忆及拦住不让他喝的情景,妈妈都唏嘘不已。母亲整理他的手稿,数百页精密的计算之后,赫然出现的是这样一个结尾:
流传着不少有关他的绯闻,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已近天方夜谭。如果有人嫌千万种言情小说还不够,有兴致再加上几种本,也没有谁得了——哪怕那指名道姓的版本离谱离得厉害。善于写词的推崇他的七律,他自己最钟爱的却是北宋词人辛稼轩。为什么?他没说过,我也没听见谁问过他。有着极高的才具与抱负的辛弃疾四十二岁就已被闲置,一腔郁愤怎么个去处?上失意,人生价值并没有贬低。于是,我们终于知道,写出“醉里挑灯看剑”这种典型军事家豪迈句子的词人,能对一片山、一丛树,对农人的辛劳、孩子的娇憨,有如此细腻的感受,对女性的爱恋也会如此明艳哀伤。他呢?辛稼轩写道:“知我者,二三子”,他不是么?对于居处布置,他没有特别的口味。走到哪里都不变的,只有那帧挂在床前的母亲的像;还有《稼轩词》,永远在手边。
⑺当时他们兄妹还得到一张中央人民的褒状:“省大兴县冯大生、冯大可、冯大申、冯克柔、冯徽之、冯德符、冯士行先生等,秉先人冯公度先生遗志,将所藏古玉、石屏、金文砚等一百四十七件暨所藏图书一万七千六百五十册,捐献人民,化私为公,殊堪嘉尚,特此,此状。”签发人是文化部部长沈雁冰,副部长周扬、丁西林。
那时,他和妈妈分别关在同一个筒子最头上的和最后一间。牢饭,发霉的杂米和臭了的菜叶,对孕妇也一样。一次,递过碗来,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又指指那饭。妈妈接过去,急急扒了几口,发现碗底下埋着两块肥肉。
在医院部的和方的监押下,我来到他弥留的床边。我握着他那已经瘦得变得差不多透明的手,不再儿媳与公爹间礼数的距离,把它贴到我满是泪水的脸上。我仍旧喊不出“爸爸”二字,只依着我的孩子的辈份叫他:
在重庆遇到妈妈的时候,他已经40岁,朋友之间有“王老五”之称。他们闪电般地结合,,也就是说,党需要他以名人女婿的身份到北平去住家应酬,搜集情报,恐怕是第一目的。那时候的人,大概将看得很轻。翻看他们留下来的只言片语,我的感觉,在接受这个安排定了的命运的时候,他好象是乐呵呵的。1941年元旦,他们在著名的曾家岩50号行婚礼。在那方辗转保存下来的喜幛上,有一首“新郎自题”,向他美满婚姻的牵线人致谢:
20年后,当我已经大学毕业,妈妈在偶然之间提起这一节的时候,我不禁黯然神伤。我的无畏献身的父亲,在这里了两个错误:第一,他把他的理想看得太了。他到苏联的时候,那里正是“饿乡”,他显然不是想让他的孩子去享庸福。他把那方土地看成他美丽理想的寄托。然而,他不知道,如果想在一个有党支部、有常委、有局扩大会议这种种鸟事的地方实现平等、、无剥削、无倾轧,要经过多少污泥浊水、殊死⑷。
3.首都第三司令部最初为地质学院派“东方红”的学生朱成昭所领导,叶向真(即凌子,当时丈夫为钢琴家刘诗昆)为首都艺术院校派的头头。首都三司为彭德怀将他从四川押到,由朱成昭等“”,朱等听了彭关于党争、庐山会议的“交代”,转而同情彭德怀,后来“为”。朱同叶向真曾双双外逃,被派人在边境截回。朱从此不知所终,叶在父荫下得以保全。首都三司改由王大宾领导,成为后来的“五大学生” 之一。
喜宴结束了,他们结为夫妻。到了年底,带着婴儿(我)北上赴死。在他们的情感生活里,老实讲,妈妈是很委屈的。父亲没有时间、没有精力,甚至没有心思顾到妻儿。这一切,当然,同为CP的母亲都以“”的名义谅解了。在他们已经落到日本人手里,已经不可免地面临他们最后的时刻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
“建国”了,象他这种从延安“炼”出来的技术人才,应该是的宝贝了吧?不料他因为太懂技术,又不加掩饰地把他懂得的说了出来,竟得罪了不那么懂技术却很懂的“泥脚杆子”。从50年代起,到,只要有,他所在的石油系统揪出来斗的,一定是他。到了50年代末,他已被贬到,贬为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部属“安达石油学院”,任职副院长。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伤自尊心,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反而一心一意认定非把这所学院办好不可,起码办得如他母校一般,成为全国一流的工科大学。他亲自教授普通物理、高等数学和英语,他认为不称职的教师和不用功的学生,亲手布置图书馆和实验室⒁。就在学校开始有起色,学生们开始爱上他的时候,开始了。和每次一样,他又被当作靶子抛了出来。他在延安整风期间落下的病从没有过彻底治疗,二十几年来一次次犯。这回,当我的弟弟闻讯到安达去接他的时候,他正跪在零下30°的雪地里,双手和耳朵上冻起血泡,口里喃喃叨念着延安的词。
我感谢毛对我的,尤其是《两论》对我的;我感谢总理对我的鼓舞,我感谢叶帅对我的,并且把我调到了这一科学中心,并且要用辩证唯物主义、群众线和理论联系实际的方法进行工作;邓帅明确指出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重要命题,给了我对这篇论文的正确性以充分信心。——伟大的中国!伟大的老一辈家!先烈!
⑻我在不少怀念文章中读到当干部的父母如何一本正经地他们的子女,心中不禁闷笑:不知这是父母在向孩子作戏,还是写怀念录的孩子向读者作戏。从的口里,我没有听过一句大话。不过,他常常喜欢拿些他觉得或重要、或有趣的文件让我们看。神色之间,似乎是:“对你们,无疑玩儿是正经。但玩儿过之后,不妨翻翻。”
1.中史载,1935年红军长征途中,张国焘为首的四方面军曾有一封密电,要将为首的一方面军“解决”掉。此电报被交给中央,使一方面军得以逃脱,从而“了和红军”。然而元帅等原四方面军领导人,却在他们的回忆录中,否认有这么一封电报。
他的孩子那时是十多岁的少年,他的学问和为人距他们的理解力太远,他的怪诞却已到了他们的极限。弟妹们不但不和他亲热,反而将他们的爱与依恋转向,不理他、呵斥他。只有我给他买酒,并且坐下来陪他喝一小杯。这时,即便他没有发病,也会大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对我说:“小庆,我一定好好学习马列主义,一定好好,要不然就会象王实味一样去做。”这可能正是我写王实味的最初动因——我想要知道,王实味到底怎么了,能把一个优秀如我的继父的人吓成这样。
后来,她不知道从那里打听到,有人在编一部《烈士传》,于是起念,希望父亲的名字能够列进去。我不知这想头了她有多久,我只以不闻不问来泄她的气。她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决定给父亲的显赫老友写信:,,还有谁谁,希望他们就入《传》这事,为父亲的身份做个证明。信发出去了,她等着,一周、两周,一月、两月……
他独自一人坐在他的的板铺上,头发胡子都很长,看上去就象一名山野。我们被带进去的时候,他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连我的名字都没有问。三人(我们夫妻外加一名)落座之后,王德嘉开始向他宣讲形势:毛的,山河一片大好,。他静静地听,眼珠都没怎么动。这样大约讲了半个小时,王德嘉回过头对那说:“下边,我们要谈点家里的事,您是不是……”
最后一次,压在饭下边的,不是肉了,而是一张字条。虽然都在狱中,他似乎比妈妈先一步知道日寇的结局,同时也预感到了自己的。他写到了理想,写到了胜利,他还写到了——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自己和家庭,向党提出属于他个人的要求:“请转告组织,把我们的孩子送到苏联学习。”
当然,做星没有什么不好。多少人都想做星,付出毕生的努力,也不过是一方倏乎间即消逝于无际的。但我知道他是一个人,一个才智出众,却处处容让;充满温情,又时时克制;有着细腻的感受,内心又十分寂寞的人。更奇怪的是,原想退步抽身,却总被卷进格斗的漩涡中心;常常被认为超乎寻常地沉着机警,还大玩过几次,却是一个对极端厌倦的人。
我还不到5岁即被他收养。他之收留我,我想,一方面当然出于对父亲的友情,另一方面,也因为他身边正有一个比我稍大一点的女儿,而这女孩的母亲,当时没有、后来也未能和他们父女生活在一起。我,正象那位作家笔下的小海蒂一样,成了30年后以凌子而蜚声影坛的他的亲生女儿的玩伴。
对我的继父,我是很隔膜的。做小姑娘的时候,曾被他领着玩过,并不知那时他和母亲的关系。待他正式与母亲结为一家,我已是高中女学生。我一直自己去爱他、尊重他,但直到他离世,我们,他的亲生的与非亲生的孩子们,甚至包括我的母亲,对他都并不了解——直到我开始写作,开始细细揣摩他们这一代人,这些抱着纯真的理想,于30年代投身“”的中国知识人。但他对我的了解显然要早得多——当然是出于只有他那类人才具有的极单纯的判断。他离世前对母亲说:“小庆⑴有一颗金子的心……。”那时我正在千里之外的河南采访,这是在我已经无法回应他的时候,妈妈才告诉我的。
我的第一本小说集出版时,高兴地题辞送给母亲,完全忘记了他是母亲的配偶。对此他丝毫不计较,他读完了全书,随即把他最喜欢的《后记》译成英文送给我。1982年,他的小女儿,我的小妹妹,在24岁上患绝症离世,我们全家陷在悲恸中无以自拔,身为父亲的他却象是淡淡地没有这回事。不过数月后,他突然一句话没有就去了,这时我们才知道他心里的创痛,不会与人分担,只能自己默默承受的创痛。
就心理而言,我不认为我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我觉得最的事情之一,就是一个做母亲的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别人家去寄养。孩子不象,家庭几乎就是他的一切。他还太小,家里得不到的,没有能力到社会上取得。如果有人——哪怕是亲戚和最要好的朋友——把她的孩子寄在我这里,我不能,我对他们能象对我自己的孩子一模一样,一样到连孩子本人都察觉不出来。
到我和凌子长到10岁左右的时候,他的第四任夫人,在为他生下一女一子之后,又告离异。这时,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共有六个孩子:三名处在最讨人嫌的年龄的少年和三名幼儿(其中一名是他的妹妹经手收下的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love child\)。不难想象,对一个独身男人说来,是一幅多么的情景,而他处之泰然,带着这半打嫡系部队,外加保姆警卫司机正好凑成一个班,唱歌、跳舞、打猎、钓鱼……很难想象哪一个中国家庭如此,到没有一个孩子感到家长的威严:他所暗示的标准过于宽厚,我们事事自己拿主意,没有来自家庭的管束,甚至没有。这宽厚与他所能提供的与给养加在一起,造成了在中国那时候那种酷烈与贫困的大中的一个小天地:无忧无虑,自在⑻。这本是一个正常国家每个未成年得以享受到的的一份,不幸在中国成了。所幸当时与这项相伴的,是五十年代新中国那种心态的和对知识的渴求,而不是如今天这般攫取财富的渴想和机会,我们——起码我和凌子——从而得以有了一副健全的,和只有在健全的下才能有的视与高于一切的内心准则。这就是为什么凌子在1966年成为中最先的顶尖人物之一⑼,也是为什么我会在八十年代写出这些“不讨好”的作品,和以后的种种遭际。
待到他认为这项实验已经有了结论,却见不到任何被用到油田去的可能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把“场地”草草掉,开始一页接一页背郑易里的《英汉词典》。词典背完了,还能做什么呢?他又投入一项新的纯理论研究:质疑爱因斯坦的《狭义》。他把他的构想向我解释,其与热切就象是接受一项国家研究项目。从此,家里满是他的计算公式,密密麻麻地写在小学生本上。
我本不愿,或许也不该写我的义父,因为他在历史上名头似乎已被锁定,不但有成摞的、板上钉钉的文件,还有的传记组。有关他的每一个字都要迁就不可的正史,闹得不好,还会撞上不知什么人的实际利益。同样沾不得的是他的一批不但出类拔萃,并且已经动辄左右市场、左右他人的命运的子侄;外加成打的一提起他就要顿足、就要落泪的战友与部下……我想,就算他们对他有着深切的了解——我认为并不大有——可能也只愿他高高悬在天上,做一颗万人仰视的遥远的星。
她等着,没有回音。信不会收不到,她寄的挂号。或许人家太忙?不会——他们不但都已离休,还都保留着自己一应俱全的“办公室”。忘记了?也不大可能。因为,除了老年人其实有更清晰的早年记忆这一一般规律而外,邓妈妈曾于1970年末在一瞥间将我认出,她脱口说的是:“和大璋当年一模一样。”
我不知沉浸在这种境界中,人会有什么特别需求。他不断向母亲讨酒喝、讨烟抽,而妈妈也象所有的妻子一样,扣住不给。他于是自己到小铺买,妈妈又扣他的零用钱。他于是以他能得到的一点点钱,买最下等的,身上永远散发出劣烟劣酒的臭气。一次,我四岁女儿发现她屋形小扑满突然之间空了。问到他头上,当外公的开心大笑起来:“哈哈哈,大公公偷了菟菟一房子的钱!”
我们终于知道,那场红色风暴来临的时候,他所受到的惊吓:他逃进爱因斯坦,将学术视作唯一的藏身之所;我们终于知道,延安那一击,给他的戕害之难于复合。的大人物为着自己的交椅而拼就的套语,已经融进他的生命,直到死的一刻。
1930年5月,根据国际东方局的,马来西亚会成立,当选为马共中央常委兼宣传部长,负责组织、宣传工作,大力培养当地干部,发展党团组织,和胡志明一起,把东南亚地区的民族解放运动搞得如火如荼。主编和出版了《马来西亚工人》月刊,宣传理论。同时负责建立国际东方局办事处。1931年6月,他以办“洋行”为掩护,负责建立东方局办事处,因,遭英国殖民被引渡回国,先后关押在上海、南京。
⑽当时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是《江河水》,是他自己从沈阳带回来的,好象还是老式的78转的唱片,回来就让我们听。他没有解说,只告诉我们这是一首古庙里保存下来的曲子,用一种不很常见的、叫做“双管”的民间乐器奏出。这曲子他常在他的卧室里放,放到我们不但记住了它的每一个小节,还到了简直不能再听别的乐器演奏这首曲子的地步,包括后来的以四管交响乐队演奏的《东方红》当中的那一段。《江河水》当然后来也成了我最爱的曲子,无论走到多远,一听这曲子,就替中国和中国人流眼泪,并且一直在找最早的版本。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这动因,直到最近听宋飞的演奏,听《江河水》用二胡奏出时,把双管撕心裂肺的哀号弱化,才隐约悟出他深藏在内心的悲凉,悲凉中的,以及强忍之后的镇定。他是广东人,轻俏绵软的广东音乐也听,还能自己以弹风琴的方式用钢琴自伴自唱昆曲“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但这都是在平常的、大家凑趣的场合。真正打动他的,恐怕还是北方那种粗砺荒漠。这或许与他其实不是广东人,而是客家人,有着真正历经千辛万苦、一从北方为自己拼出一条生的祖先有关?
这梦一次一次重复,每次醒来,都心跳不止。父亲是谁?他还在吗?在哪儿?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希望在梦里见到父亲,想知道父亲的确切样子;又怕这梦,怕这梦里永无了结的疑惑和——直到我成年,有了丈夫,知道王德嘉确切睡在我的旁边。这梦魇终于去了,关于父亲的梦魇。如果我有幸遇到弗洛依德的,也许他们会告诉我,这是你对父爱的渴想,获得的渺茫,和一旦得到唯恐失去的。
⑷但戈尔巴乔夫毕竟出现了,虽然已出现在他所期望的40年之后,所做的还是在修正他的前辈。当代最让我倾心的家就是戈尔巴乔夫,我为他遇到的每一个小挫折心急如焚。在狱中,我唯一一次听新闻而落泪,就是戈尔巴乔夫对顿巴斯矿工说:“我知道,你们,是因为对盼望得太切。”我这样为苏联的成功,除了一般的原因而外,还有一条就是为我的父亲——我不忍他的企盼落空。
抗战爆发后,傅经宋庆龄营救出狱,在、领导下,先后在武汉十八集团军办事处,重庆中央南方局军事组工作。不久去延安工作,利用休息时间将德事家克劳维茨的名著《战争论》译成中文,送到,获得好评。1941年元旦,他经介绍,由主婚,与在苏联大武官处工作的杨洁(冯大璋)于重庆曾家岩“周公馆”结婚。同年6月,受派遣与杨洁到北平筹建秘密,以加强同第三国际的联系。1944年7月23日深夜,正当其助手汪青城在架设天线,准备用高级收音机改装成的机向莫斯科时,埋伏在附近的日本兵,将汪,随后傅与杨洁亦遭。后来,怀孕的杨洁由其父“保外分娩”,逃出,傅则从此下落不明。直到1946年1月,代表参加军调处执行部来到北平,派李克农调查此事,才傅已在抗战胜利前夕被日本帝国主义。
亲友们吟咏玩味之余,一直以为这是马列主义的伟力:我的父亲以主义征服了的岳丈。直到去年,当父亲的传记作者召集家族座谈会广泛征集信息时,我才知道,原来他还懂藏文。外公之所以对他认可,是因为他能直接阅读藏经——老人只认藏,其他所有汉传佛教高僧在他眼里都是野。
他也许以自己的心去掂量一名烈士临终的托付;但他忘了,烈士之被活人想起来,只在那活人觉得需要张扬他的,以使更多的人为他们正享用的事业献身的时候。当然人也许不这么势利,也会有人,包括相当志得意满的人偶尔也念念旧情,但他不应忽略的是,必须立足于不作如是想,才不至受到——当然,在他的愿望被冷冷的时候⑹,人已经死了,已无所谓不;而且,他的孩子虽然未能如他所愿去苏联,也都受到了高等教育;再有,无论从真正的学识人品,还是社会的承认,他的三个没什么幸福童年可言的孩子,除了靠自己一点一滴扎实努力之外没别的出,最后也都不逊于那些有资格去苏联受教育的同龄人。这,想来,可以稍稍慰他于九泉之下了。
他也是1936年的大学生,北平中国大学文科。之后,他倾注全力于他所主持的血液研究机构。到了六十年代中,一茬人才已长成,一批重大正呼之欲出。他对他的部属“省约文书籍事”,“宽缓不苛”,“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他不近水;士卒不尽食,他不尝食”。然而,象李广一样,没等他以他的才识而非攀援小技在事业上一搏,竟被闲置,一搁就是20年。不觉之间,已届大限。他一生中,担当时间最长的职务是“”,虽然直接过问业务,但在一生中,不知用多少时间端正线、开会、主义,最后觉得心灵相通的,竟是汉代李将军。
后来,结束了,大家都开始了正常生活。我不是一个正常生活下的好儿媳。我们拼命赶工作,好象要把十年荒废的岁月抢回来。我不善理财、不知孝敬,不但不能朝昏定省,有时成年累月不登门。公公本是个讲究家规的人,但都原谅,似乎是,只要“孩子肯上进”,又有过“牛棚”那一面,怎样都可以。
最后,在这名鏖战终生的将军已年过花甲的时候,与敌酋单于,本以为可以最后效命国家,不意又为以裙带而高位者别遣,使他最后失去了“居前,先死于阵”的机会。不死于疆场,竟于刀笔之吏么?李将军从容引颈自刎。
妈妈曾很潇洒。1950年初,当她被告知傅的孩子均作为烈士子女由国家抚养的时候,她声言自己有工作能力,愿共同承担。后来,在她的动员之下,舅舅们不但献出了外公那所数房聚居的大宅,还将堪称国宝的古玉“召工刀”、“周公发箍”等老人的多年珍藏献给故宫博物院⑺,弄得当时的市副市长徐冰亲自到我们家来致谢。
⑼她那时是首都第三司令部之一,而这批青年是最早和最彻底毛、刘精心营造的禁固的者。没有这个层次上的与,不可能有今天中国社会的大变革。可惜这个道理和这段历史,至今未见清晰的叙述。(编者注3)
之后,他把我叫去。他很少叫我,除非家里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好吃的东西。那次,他已经瘦得让人不忍抬眼正视。对我的退党,他什么也没说,只问了一句:“还做过别的吗?”我一一禀告之后,他点点头,依旧什么也没说。
他是1936届上海交大的高材生,本已在当时的中央就职,只因一个偶然,他去了延安。那是有一次,他在军用机场等候他所托运的技术物资,左等右等不来,最后被告知因舱位紧张未能启运。而就在这时,他一眼瞥见飞机上正往下卸的达官贵人的保姆和婴儿车。就这么一怒之下,他决定了。而那时似乎只有一个去处——延安。因为英文好,他曾在那山沟里为作翻译,也是中央研究院少数几个又学通了一门俄文的人。斗王实味,不知他是否在场;从已发表的资料看,“坦白”和“抢救”的时候,他已被发到了绥德,就在那里被,是“同一名女青年接过吻”。后人,包括他自己的弟弟⒀读到这里都不禁莞尔,但他已经吓疯了。在此后的大约40年,他没有离开过“冬眠灵”。
⑸向来看重,不但以其高低来决定吃穿住包括知情(读文件)的标准,谁当死谁不当死也据此而定。1927年3月,瞿秋白为新贵。得知即将血洗上海的消息后,党紧急通知并克服种种困难,将其妻杨之华接到武汉。1931年,瞿在大势已去。当中央迁往江西苏区时,他本可留在上海与鲁迅“并肩战斗在文艺战线”,但非要他跟去作一名可有可无的“教育委员”。他曾苦苦请求携妻同往,不获批准。1934年10月长征前夕,明知将他留在江西极端,且带着他也不是什么难事(王稼祥、、包括毛一次次怀孕流产的妻子都是乘担架长征的),仍决定他留瑞金。不久即遭。
那时的恐怖与压抑一点也没有减轻。他开口说话了,他拼出最后的一点力气把我叫来就为跟我说这最后的一句话。我感到一种父爱的热潮向我涌来,感受到一个幼弱的女孩子所能得到的全部的爱:可依凭、可信赖、可以毫无地沉浸其中的庄严的父爱。